第三十九章 难堪
宋老夫人端着一盏茶，挥退了那些丫鬟，只留宋时莺一人在身侧。宋时莺有些失魂落魄地，清丽的模样惹人心疼，安生地坐在那里，焦急又无助地拨弄着腕上的镯子。
宋老夫人看着她，语气十分和缓，“你是不是怪我要坏了你的婚事，你喜欢了他这么多年。”
“时莺不敢。”宋时莺道，不是没有，而是不敢。
老夫人好似猜到了，道：“你父亲，母亲感情好，一辈子就你这么一个女孩儿，没想到你也是个犟脾气。”
“孙女只是觉得不甘心。”宋时莺道，好似因为老夫人提起了她早逝的父母，她终于有了几分底气，“我，我一直盼着嫁给他，盼了这么多年，如今祖母却要我亲手放开他，把他让出去。”
老夫人叹了一口气，说：“实事所迫，他卫家要是平平安安地，一点事儿也没有，我何尝不想让你舒舒坦坦地嫁过去！可如今情境不同了……”
宋时莺看着老夫人，迟迟没有接她的话。她知道老夫人疼她，这是为她做的最好的打算，可她还是过不去心底的那道坎。
宋明善和卫入砚立在雪地里的那一幕生生刺痛了她，郎才女貌，珠联璧合，好似画中走出来的人。她不怎么出门，甚至不知道二房什么时候出了个这么惹眼的姑娘，明明从前的宋明善，没有这般……
她早听说宋明善的手段了，勾得裴公子乐不思蜀，誓要娶她，那样漂亮的女子，又有心机手段，宋时莺也不知道卫入砚会不会，会不会就这样溺在宋明善那里。
“时莺，我们要嫁就嫁最好的，那卫公子，你不要再想了！”
老夫人狠心道，可宋时莺却听得心尖一颤。
她的父亲母亲都早早去世，父亲护驾有功，是忠烈；母亲殉情而死，是守节。只有她在二房的施舍与怜悯中长大，虽然老夫人疼她，可她还是会克制不住地想，如果父亲母亲还活着……
这个爵位本该是她父亲的才对，到时候她也不用过这种寄人篱下的日子，亲眼看着别人家团圆！
这种嫉妒与愤懑始终萦绕在她心头，没有人能开解，只会越来越深。她只远远地看过卫入砚一眼，后来偷偷看过无数次，她都暗自把卫入砚当作自己的救赎，她是要嫁给卫入砚的。
这种想法早已成为执念，就连她自己也无法挣脱出来。
老夫人攒眉，见她的样子有些恨铁不成钢，道：“卫家迟早要被收拾的，卫首辅年纪大了，卫入砚身份敏感，日后很难入朝了，这卫家就算是废了，孰轻孰重你要分得清。你不是为自己活的，你是大房的独女，你要是有个闪失，那你爹娘，就真的绝后了！”
宋时莺犹如兜头一盆凉水，她攥着手腕，一个字也没有反驳，她很想说，她愿意陪卫入砚走下去的，她不在乎卫入砚如今怎么样，她已经，已经等了他很多年了。
让她就这么放弃，她不甘心。
她不甘心！
道理她都懂的，卫入砚不是她的上上选，可爱就是爱了，不用权衡利弊，是心之所向。
老夫人最后才道：“时莺啊，不是祖母逼你，凡事都要你自己做决定，祖母不能陪你一辈子，这些事，需要你自己为自己做打算了。”
宋时莺没有说话，就这样静静地坐着，她看向门外，一层层的雪堆在台阶上，也封在她的心上。
案上陈列着燕窝鸡丝汤、海参烩猪筋、鲍鱼烩珍珠菜、鱼翅螃蟹羹、蘑菇煨鸡、鱼肚煨火腿、鲨鱼皮鸡汁羹各色菜，丫鬟鱼贯而入，侍候在侧，面上都是笑得欢喜又温和，细细碎碎地说着话儿，满个大厅都热闹得很。
晚膳靖安侯是要回来用的，姚姨娘也得以入座，本来三姑娘今儿也是要带着姑爷一起回来的，但家宴上并没有瞧见人影。
宋时莺又早早说不舒服退下了，太太和宋催春都对此颇有微词，可碍着老夫人在，都不好说什么。
姚姨娘小意温柔，眉眼弯弯，笑着给靖安侯布菜，太太伺候着老夫人，老夫人这才问：“今年徽哥儿当真不回来了？”
靖安侯府唯一的郎君宋南徽，已经离京历练快一年了，靖安侯对母亲很是恭顺，答道：“今年刚刚上任，并州今年有了水患，实在腾不出空回来 ”
“这孩子，好好的留京做官不好，非要跑那么远做什么。”老夫人道，“这一家人总是凑不齐，年味儿都没了。”
靖安侯道：“这两年变故太多，不过南徽也就下放两年，等他回来，也该张罗着说亲了。”
这孩子一个个地都大了，亲事也是一门接着一门。
宋漱春剥鸽子蛋的手微微一颤，但还是把光滑的蛋放进了宋明善的碗里，说：“你尝尝，卤得不错。”
谈到宋南徽的婚事，老夫人又和太太商量起来了，姚姨娘是插不上话的，倒是靖安侯笑着问宋明善，哄孩子一般，“善善，你大哥素来最疼你了，你以后想要个什么样的嫂子啊？”
宋明善回答得从容不迫，说：“我喜欢什么样的不紧要，大哥喜欢什么样的才最重要呢。”
靖安侯却有意逗她，道：“这帝京，就没有你看得上的世家姑娘吗？你和你大哥感情好，你中意的，你大哥想必也喜欢。”
宋明善还真不知道宋南徽喜欢什么样的女子。
可靖安侯这样问了，太太和老夫人都兴致勃勃地瞧着她，确实要问问宋南徽喜欢什么样的才好相看。
宋明善有些腼腆地道：“大哥哥最喜欢的，自然是善善这样的了。”
“不害臊。”宋催春啐了一口。
倒是靖安侯抚掌大笑，“你这孩子。”
或许沾了团圆气，太太和老夫人也格外和善，一家子的气氛活跃了起来，也热闹了。
这时，下人慌慌张张地跑进来，紧张地环顾这一家子，一时不知说还是不说，太太注意道这是她院子里的丫鬟，扬起的嘴角稍顿，问：“怎么回事，说。”
丫鬟虽觉得大过年的说这事儿有些晦气，却又不敢不说，道：“是三姑娘，三姑娘遣人说今儿过不来了，贺公子屋里的丫鬟早产了……”
“早产了？”太太惊讶地站起来，柳眉倒竖，原定的产期是二月才对，怎么年关就发动了，太太心底急得不行，立刻道：“你去盯着，看看近况，一有结果就回来禀告！”
丫鬟这才退下，老夫人神色倒是颇为平静，或许方才有些惊愕，但如今已经缓过神来了，道：“你也别太着急了，儿孙自有儿孙福，不是已经为她盘算好了吗，无论这胎稳不稳，活不活的下来，我们都做最坏的打算。”
太太哪能真的安心，她如今只觉得老夫人站着说话不腰疼，可不是吗，嫁过去的不是宋时莺，她自然不关心，能想出换婚这种龌龊的法子，真让她白活了这么多年。
被这事儿一闹，太太也用不下饭了，也不管宋徽南婚事如何，辞了就下去等贺家的消息了。
这宴热闹了一会儿就冷了，靖安侯和老夫人这两个长辈也没继续，用完膳就各自回了。
宋明善和姨娘一同回院子，姚姨娘离了众人，就不在伏低做小了，说话也刻薄了起来，“这老夫人就把宋时莺当个宝贝，大爷在时偏心大房，如今大房不在了，恨不得把宋时莺当眼珠子，生怕别人不知道她偏心呢。太太忍了这么多年，早看出来了，只是不舍得撕破脸罢了。”
宋明善是认同姚姨娘的话的，但也不接话，心底不知道在想什么。
贺府那一胎若是活着还好，若是没了，那宋招春在贺家的日子就难过了。毕竟是长孙呢，贺太太宁愿哄骗宋招春进门都不肯打了那一胎，想必是极看重的。
那胎若是没了，无论是不是宋招春动的手，这都是一根刺。虽不至于休了她，但婆婆和丈夫都不怎么待见就是了。
如今宋漱春提的那个法子，事情还没发生呢，弊端就已经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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