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回京

这样过了几月，眼看着要入冬了，宋明善乐得清闲，京城也不安生。

三姑娘刚刚嫁过去，靖安侯府又为另一庄婚事头疼了起来。

松鹤院里，老夫人按了按眉心，颇为头疼，整个屋子极其静谧，太太也侍候在一侧，拢着袖子压香灰，香线烧得直而不弯，绵延不绝。

太太也知道老夫人为这事儿头疼，但到底不是她的女儿，她可不心疼。如今最紧要的，还是要尽快那个章法出来，于是劝道：“方才卫家来过人了，言辞之中也是把情儿，理儿都说透了，不知母亲这边是个什么意思？”

老夫人也正烦闷得不行，为了此事，好了许久的头疼病又犯了。

卫首辅家那位才华艳绝的小郎君叫卫入砚，宣平年间的探花郎，帝京最尊贵的公子，姐姐是皇后，背后是大魏第一世家，万一挑一的人物，多好的前程。

先靖安侯夫人与卫太太玩得好，是手帕交，这才有了先靖安侯独女宋时莺和他自小定下的婚事，这从哪里看，都是宋家高攀了。

可惜女帝做长公主时发动政变，废帝废后，废后就出自卫家，卫入砚的嫡亲姐姐，卫家虽最后归降，可女帝不知是为了震慑卫家还是安抚卫家，赐死废后就让卫家的小公子入宫做了侍君。

可卫入砚入宫那天，女帝就暴毙了。

众说纷纭，也不知道是个什么打算，卫小公子又被送回了卫家。

若女帝在世，那卫家肯定难逃一死，迟早要算账的，但如今新君继位，又不知道怎么处置了。

如今卫家来人，就是想再谈谈这门婚事了，太太倒是不介意，毕竟是自小定下的婚事，不能让靖安侯府失信于人。

但老太太不乐意，那卫公子虽然没什么大毛病，但也是入过宫的人，当过女帝的侍君，一天也是给了名分的，以后的卫家还不知道会不接被皇夫算计了。

那多大的一个家族，说冷落就冷落了。

还不说之前又被下狱了一遭，人虽是出来了，但是如今整个帝京，谁还敢与他攀亲？

卫夫人那是多倨傲尊贵的世家太太，也是眼看着这一点，生怕靖安侯府反悔，这才在女帝孝期登门。倒不是说立刻就要成婚，而是要靖安侯府给个准信儿，要走的还是要走下去的。

这边靖安侯太太便是想让宋时莺嫁过去，毕竟不是她的姑娘，过什么日子都是自个儿的命数，老夫人又按着不愿意，宋时莺是长在跟前的，十几年的情分，哪能眼看她进了火坑？才用女帝新丧，不好谈婚嫁的缘由把卫太太搪塞过去了。

但这事儿也不能一直拖着。

太太觉得老夫人偏心，心底不屑，打着马虎眼，道：“这卫夫人都亲自上门来了，必然是想将婚事重提了，毕竟卫郎君如今年纪也不小了，不过那也是大嫂在时就定下的婚约了，我们做妯娌的，也不好多说什么。”

老夫人扫了她一眼，相处十几年了，哪能不知道她的心思，嗤笑道：“那你就让莺儿嫁过去！到时候卫家出个什么事儿了，让外人说我们侯府一窝豺狼，拿你大哥的遗孤去抵债的！”

“母亲，这婚事要是废了，外人怎么看我们家，指不定还说我们没信用呢！招春才刚刚嫁过去，但漱春催春还要说亲呢！”夫人觉得她有失偏颇，一心就想着大房的，这些年为了不落话柄，大房那个比她的女儿都过得滋润呢。

三姑娘招春也才嫁过去没多久，她出嫁的时候，老夫人可是连嫁妆都不肯多出，都给大房那个攒着呢。大家又都不是傻子，在这种大事上，婆媳两个都不愿退步。

婆媳两个怄气斗法，担惊受怕的都是底下的丫鬟，一个个屏息敛目，话都不敢说。

但太太怎么说也是做儿媳的，虽然心底瞧不起，但也不敢当真撕破脸皮，道：“老祖宗，我们这般担心筹谋也没什么用，说到底是莺姑娘的婚事，还是问问她的意思好。她惦了卫家郎君这么些年，说不定是愿意嫁过去的……”

毕竟卫入砚入宫的时候，宋时莺一口血都呕出来了，一病不起。

老夫人为宋时莺筹谋惯了，如今也不知道怎么打算，思来想去，又进了死胡同里。

“琅琊那个呢？可还安生？”老太太问。

太太微微一怔，她哪里打听过，把宋明善送回琅琊就没过问了，一时回答不上来，说：“没闹出什么了，应当是不敢折腾了。”

老太太身子往后靠了靠，其实说起来那丫头也是有本事的，勾搭到了裴家的少爷，闹得人家非她不娶，连自己亲生母亲都劝不住了。

要不是裴太太打死不让宋明善进门，那也是一条极好的路，嫡出的几个姑娘都不一定有这样好的命。

既然说起宋明善，老太太又稍稍挑眉，到不知有个什么想法，心思百转千回，到底没有说出来。

“卫家是好门第，也不见得日后不会起复了。”老太太道，又换了个说法，一层层地剥开，“卫阁老门生满天下，卫小公子的模样在京城也难找出几个……”

又迂回为卫家说话了。

太太以为老夫人这是想通了，要给自个儿找台阶下，仔细听着，可老夫人却转了个话头，说：“招春是将将嫁过去了的，但漱春，催春也是顶好的姑娘，也都是侯门嫡女……”

老夫人话还没说话，太太就猜到她的意思，愈发恼了，连模样都不愿装了，大喝道：“母亲！漱春催春那也是您的嫡亲孙女儿，哪有宋时莺不要的给她们的！您未免心太狠了，这些年我任劳任怨，就这么三个女儿，您为了给时莺铺路，也舍得这么糟践她们！”

“什么糟践？当初卫家高朋满座，门前络绎不绝的时候你怎么不说糟践？我这也是为她们打算，十几岁的女孩儿就喜欢年轻，新鲜，总要让她们看过才好说话。”

一来一往，从前让媒人踏破家门槛的卫入砚，如今显然成了一个烫手山芋。

这般说着，婆子打帘进来，道：“老夫人，太太，四姑娘来了。”

宋明善让人在院子里搭了个秋千架，夏日夜里点了驱蚊的熏香，可以在外面下棋，说话儿。

偶尔王照水带着几个姑娘过来陪她，宋明善也放置些瓜果，不似屋里那么闷热。这一日日过去，外面的花儿都谢了，落叶堆在地上，天也逐渐冷了起来。

如今就要秋末，眼看要入冬了，就在屋里拢了碳，偶尔还烤几个红薯，捂几个土豆。

“姑娘，喝些汤暖暖身子，煨了一下午了，这擂茶就不要用了。”张妈妈端盏进来，让小丫头把案上的茶撤下去。

张妈妈用小碗将汤盛了出来，晃了上面的油，犹如澄澈的水一般汤色极其漂亮。宋明善拿着玉勺，喝了两口，道：“好喝，辛苦妈妈了。”

张妈妈推辞了两句，道：“姑娘，老太太遣人送信来了。”

张妈妈是祖母的人，她们私下通信也没什么，这些她都是知道的。可张妈妈这样说，大抵是有话要带给她了，宋明善微微一怔，问：“祖母在信中说了什么？”

张妈妈笑的十分和煦，道：“老太太十分念您，打算年末接您回去过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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