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6章 可以谈
第二天上午，埃里克和娜塔莉亚推迟拜访，没有出门，将时间留给了总督奥斯汀。
双方很有默契，在早餐时对接下来的会谈只字未提，反而由奥斯汀起头，聊起了他的小女儿莉莉安娜的遭遇。
“殿下在欧瑞城见到莉莉安娜的时候，她是不是就自己一个人？”
“没错，我还觉得奇怪呢，好歹是雷恩塔尼总督的女儿，即便出嫁了，出远门少说也该带五六个护卫，毕竟奥斯汀小姐自己都说了，他们夫妻俩一无是处……抱歉，我说的是战斗方面。”
奥斯汀叹了口气，“我派去欧瑞城调查的人已经得到了结果，昨天夜里传回了消息，她的丈夫不是病死的，是因诅咒而死。”
埃里克与娜塔莉亚对望一眼，“哇哦。”
两人都觉得意外，但也没有太意外，毕竟莉莉安娜成为寡妇的过程实在有些快。
“我暂时还没找到是谁对他们下的手。”奥斯汀接着说道：“但要感谢埃里克殿下及时返回欧瑞城，吓退了那一伙人，阻止了他们对莉莉安娜的迫害，并在之后一路护送她回到了落日城。”
埃里克并不觉得自己在离开欧瑞城前给莉莉安娜提供了多少保护，如果有人要对她下手，有的是机会。不过奥斯汀都这么说了，他也没必要否认。
他忽然想到，奥斯汀此时猛猛说好话来感激他，是不是想要挽回昨天早上不欢而散留下的负面印象？
看来奥斯汀是真的想跟他们谈出个结果了……
“奥斯汀小姐知道这件事了吗？”
“莉莉安娜还不知道，也请两位殿下暂时对她保密。”
娜塔莉亚微微点头。
“但也因为那个孩子不知所措时的懦弱选择，嫌疑的阴影笼罩到了她的身上。”奥斯汀看着两人，“两位殿下相信她是无辜的吗？”
两人互视，先后点头，“当然相信。”
“那请两位殿下为我写一份证明，我要给罗德尼一个交待，只能借两位殿下的名头为莉莉安娜洗去嫌疑。”奥斯汀恳请道。
娜塔莉亚又看了眼埃里克，后者也看着她，很快点头：“没问题，我待会儿有空就写，按总督口述的来写都行。”
“殿下自行发挥即可。”奥斯汀说道。
早餐已经吃得差不多了，奥斯汀请两人去自己在楼上的书房。
卡夏看了看他们，没有跟着。
来到书房，总督很快取出纸笔，让两人为小女儿留下摆脱嫌疑的证明。
埃里克根据奥斯汀的说法，编造了一些在欧瑞城拯救沾染诅咒的莉莉安娜的过程，借此说明她的无辜，娜塔莉亚则全是空话，一句落到实处的也没有，但观点也始终不离莉莉安娜无辜这件事。
收下两份落了款的亲笔证明，奥斯汀满脸感激，嘴巴里也说着感谢，然后便顺势引到了援助的事情上。
——大的要来了。
埃里克吸了口气，调整坐姿，跟娜塔莉亚一起听着他先拐弯抹角地为昨天早上的态度道歉。
进入正题的过程有些曲折，但也好过只有曲折，真正让两人惊讶的，是进入正题后奥斯汀明显的让步。
即便昨天压根没进行到具体谈条件的阶段，埃里克和娜塔莉亚也能感觉到这一点，这反而让他们更加小心。
契机是什么？
趁娜塔莉亚接过话题，跟奥斯汀聊着，埃里克暗自猜测。
总不能是因为奥斯汀突然意识到，他们对他女儿提供了多么大的帮助吧？
昨天还发生了什么……喂海鸟？
埃里克不动声色地瞥了眼书房窗户，昨天他在底下庭院里奖励那些刚完成空袭的海鸟时，奥斯汀就站在这里看着他。
被他指挥空军的气势吓到了？
“……地方行省履行对帝国中央的义务，不仅对帝国中枢很重要，对你们而言同样重要。试想，一个拿不出钱更拿不出军队的帝国中枢，要如何维持整个帝国的稳定？我不想深入讨论雷恩塔尼能否在混乱中偏安一隅，但您应该认可，稳定的局势才是繁荣的根基。”
娜塔莉亚歇了口气，瞥了眼旁边半天没开口的埃里克，发现他脸上正带着迷之微笑。
“我完全认可殿下的话。”奥斯汀无奈表态，即便他刚才就已经说过一遍这样的话了。
他不免有些疑惑，他确信自己应该表现出了让步的姿态，结果对面的两位殿下却都防备起来。
哪里出了问题？
是他转变得太快了吗？
他一直都是可以谈、可以爱帝国的态度啊？
抱着各自的疑惑，双方缓慢地推进着谈判的进程。
期间，莉莉安娜也来了趟父亲的书房。
“我说马车怎么一直停在底下，两位殿下今天没出门啊？”
埃里克和娜塔莉亚都只是点了下头，没有说话，奥斯汀开口将女儿打发走。
莉莉安娜轻哼一声，便离开了。
“奥斯汀小姐在家里待了这么多天，心情也终于变得开朗了。”埃里克说道。
奥斯汀摆了下手，“跟在家里待了几天没关系，是我答应让她留下来了。”
“哦？”
“莉莉安娜应该跟两位殿下说过一些什么，我改主意了，她生了女儿可以留下，生儿子更该留下，不然我奥斯汀家族的家业以后让谁来继承？”
埃里克笑了笑，忽然又意识到，可能这就是奥斯汀改变态度的原因。
哪怕恢复对帝国中央的税收上交和军事援助，囊括一整个行省的家业，也太过巨大了，不管未来能得到多少，又要付出多少，能留在自家手中才是最重要的。
“您打算亲自将外孙培养成继承人了？”
“殿下说对了。如果有可能，我希望圣女殿下能留下来为他洗礼。”
埃里克笑，“奥斯汀小姐也曾提过这件事，不过眼下离她的产期实在有些遥远，我们耽误不起。”
奥斯汀对此表示遗憾。
埃里克想到另一件事，“不过，如果是外孙的话，总督要怎么跟罗德尼侯爵交待？”
奥斯汀不以为意，“不过借了他儿子的种罢了，我又不求他家的家业，一分钱都不会要他的。他家老二杀了老大，把孙子送回去，肯定也逃不出他的……操，说漏了。”
发现对面两人一下子瞪大眼睛，奥斯汀才意识到自己不小心把真相说了出来，不由得爆了句粗口。
他不爆还好，都这样说了，埃里克和娜塔莉亚也没法当作没听见了。
“这是总督调查后的结论？”娜塔莉亚问。
“咳……没有直接的证据，能表明是那小子下的手，但我问了莉莉安娜从领地出发前的许多细节，基本可以确定，就是罗德尼家的老二煽动老大出远门，然后在路上找机会把他干掉了。”奥斯汀语气比内容笃定得多。
埃里克与娜塔莉亚对视一眼，“我想起来了，奥斯汀小姐是提过他的丈夫还有个能干的弟弟来着。”
“嗯……”
“看来能干的方面甚至超出预期了。”
娜塔莉亚无言。
眼看着两人就着这个话题聊起来了，奥斯汀又轻咳一声，试图转回正题：“我的人还在调查，说不定还能发现一些更加确切的证据，总而言之，可以给罗德尼一个能让他信服的交待。”
埃里克点头，“如果在欧瑞城那边需要什么帮助，总督尽管开口，城主府的人会尽力协助……这样吧，我待会儿就给他们写封信。”
“那太好了，多谢殿下。”
互相客套几句，话题又回到谈判上。
而当埃里克和娜塔莉亚暂时放下戒备的态度，谈判的进度也一下子推进了不少，这让两人逐渐相信，奥斯汀是真的想今天就谈出个结果。
“没有谁的军队抵达卢蒂亚后可以单独行动，都需要接受军事委员会的统一指挥，但我想奥斯汀总督应该没有长期留在卢蒂亚的打算，所以在派出军队之前，您需要选择一位将领，全权代表您在军事委员会参与决策，军事委员会不接受来自他处的任何命令。”
“……我明白，我会很快决定这个人选的。”
奥斯汀这样说着，脸上的表情却多是犹豫。
将自己的军队派往卢蒂亚，还要完全授权，哪怕是自己完全信任的部下，多少也还是会有些犹豫的，埃里克能理解他的心情，但也没能完全理解。
这个时候，要是有个儿子一起跟着去卢蒂亚，哪怕能力没那么出众，他也不会这么犹豫……
奥斯汀此时又在懊悔年轻的时候没有再努把力。
不过现在也不是懊悔的时候，他很快整理心情，让注意力回归到谈判的内容上。
“物资方面，我们也就不苛求了，总督要派大军前往卢蒂亚，至少得让你们自己人能填饱肚子吧。”
“这方面不用担心，殿下，为了能尽快驱逐魔族，我不会对自己人吝啬，也不会让前线的其他战士只能看着，我会在古拉迪亚采购一大批粮食运往卢蒂亚。”
娜塔莉亚点点头，一边搜肠刮肚，一边嘴上应付着。
谈判基本已经达成，现在是加码某些小条件的好时机，只要不会太过分，奥斯汀都会点头。
“对了，总督……”
另一边的埃里克倒是先想起来一件小事，“我在落日城北城区认识了一位矮人工匠，他技艺相当出色，但他的工坊似乎不得不在近期搬迁到其他地方去，总督能解决他的麻烦吗？”
奥斯汀诧异地看了他一眼，“这哪需要我，圣女殿下一句话就能解决的事情。”
埃里克微笑：“这里到底是奥斯汀总督的地方，无论如何，都该让总督知晓，由您决断。”
奥斯汀很满意他的态度，随口道：“不成问题。”
而娜塔莉亚此时也想起一件比较重要的事情，“埃里克殿下曾提议，招募沿海鱼人作为雇佣兵，补充正面战场的兵力，奥斯汀总督认为如何？”
奥斯汀怔了一下，很快点头，“好啊，鱼人便宜又好用，比兽人实惠多了，虽然都挺蠢，不过也好管。”
“我和娜塔莉亚殿下会接着南下，届时会在沿海甚至群岛之国招募鱼人。”
埃里克接过话题，“不过南方的鱼人并不完全可信，一旦流窜开来，反而会成为隐患，到时候，可能需要奥斯汀总督的落日城作为接收的海港，将它们送往卢蒂亚的战场。”
奥斯汀稍作考虑，也觉得自己接下来或许会有用到那些便宜雇佣兵的地方，便答应下来。
快到中午时，双方的谈判才算真正谈妥。
奥斯汀总督将倾雷恩塔尼之力，从军事、物资方面全力援助正面战场，作为回报，在魔族被击退后，奥斯汀家族将获得官方认证的雷恩塔尼治理权，并如爵位一般世袭。当然，奥斯汀家族也得真正地履行对帝国的义务。
对于这个结果，奥斯汀和娜塔莉亚至少看起来都是相当满意的样子。
“最后，我们还有个小请求。”
“嗯？什么请求不请求的，殿下开口就是了。”
娜塔莉亚与埃里克互视一眼，又看向他，“我们希望奥斯汀总督能对此公开表态，以激励更多人投入对魔族的抵抗中。”
“没问题，没问题。”
奥斯汀满口答应，“这样吧，我今天晚上在总督府再举行一场宴会，向所有人宣布这件事。”
娜塔莉亚露出笑容，“那就再好不过了。”
“殿下的名单上还剩多少人，我给你们安排个会客厅，晚上的宴会上，你们随时可以去里面谈。”
“感谢您的好意。”埃里克开口，“看来我们在落日城待不了多久了。”
奥斯汀哈哈大笑，“我可不是在赶两位殿下离开，你们在总督府再住一年我也欢迎。”
有奥斯汀倾力相助，落日城里剩下的那些贵族富商，谈不谈其实都无所谓了，不过也没有送上门不要的道理。
而奥斯汀的表态必然会对相当一部分人的选择产生影响，埃里克和娜塔莉亚打算利用今天的晚宴，将名单上剩下的人尽可能都谈一遍，最好当晚就能谈成。
下午的时间，两人也就没有出门再去拜访谁，而是留在总督府为晚宴做着准备。
写完寄往欧瑞城、让城主府全力协助调查的信，埃里克想起奥斯汀答应为他解决工匠作坊搬迁的事情，便准备过去瞧瞧。
穿过小门，来到娜塔莉亚的房间，她正拿着那份名单、望着剩下的名字走神，听到埃里克的邀请，她想了一下，还是摇头婉拒了。
“殿下自己去吧，我想再熟悉一下这些名字。”
虽然觉得到了晚宴上，名单上的那些名字会比她更积极，不过埃里克也没有勉强。
离开房间前，他回头看了看她，“睡个午觉吧，或许能帮助记忆。”
娜塔莉亚笑了一下，“我试试吧。”
埃里克和卡夏一起离开了总督府。
没用多久，两人来到那家矮人工匠作坊。
前几天见过一面的矮人工匠，此时显得相当兴奋，显然已经从总督府那边得到了不用搬离的消息。
更难得的是，他还记得埃里克，并猜到了是他解决了这个麻烦。
“我真不知道该如何表达我的谢意，先生。”
埃里克低头看着他，又朝墙上挂着的长剑努了努嘴，“我觉得你应该知道。”
“哦，我差点都忘记了！当然，您现在可以拿走那把剑了。”
埃里克终于如愿以偿，亲自从墙上取下那把在他眼中带着紫色标签的魔法武器。
矮人打造的武器，明显要比精灵造更加厚实，虽然看起来跟他之前那把沉雾长剑差不多长短，不过份量还是更沉些。
【海潮之刃】
『矮人仿照潮汐律动打造的长剑，剑身附有如同潮水的纹路。
当攻击持续不断，会提升每次攻击的威力。』
埃里克挥舞了两下，很快便适应这种略微沉重的手感。
这把长剑在《荆棘魂冠》里的外号叫连击剑，持续攻击会获得一个提升攻击力的Buff，对他而言尤为合适。
埃里克很满意，接着表示愿意出钱买下，而不是白拿。
矮人工匠没肯要钱，说他能帮他保住作坊，就已经替他省下一大笔钱了。
“我之前还不太明白，您这样一位高级神职者，需要这样的武器做什么。”他看着埃里克手里的长剑，“但看您挥舞长剑的姿态，我便明白了，您更是一位战士。”
真会说话。埃里克对他笑了笑，“不愧是工匠大师，眼力真好。”
跟矮人工匠聊了片刻，埃里克和卡夏返回总督府。
回到自己房间里，埃里克忍不住又抽出长剑，把玩了一会儿，然后忽然发觉隔壁房间一点动静也没有。
他收起武器，来到娜塔莉亚的房间，发现她躺在那里，两眼紧闭，胳膊垂在一旁，手上是即将掉落的名单，呼吸平稳而轻微。
看来她听取了他的建议。
埃里克没有打扰她，扭头看了看窗外。
时间还很早，离晚宴更是还有好几个小时，她可以不受打扰地再睡好一会儿。
他们在落日城的旅程即将结束，同样可以得到一段短暂假期的，还有他自己。
埃里克轻手轻脚地回到隔壁房间。
“这辈子还没坐过船呢……希望不会晕船。”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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