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18章：百岁寿辰
长安大明宫。
望着宫阙万千的大明宫，马凌虚生出无限悲凉。
东京、西京，东西二京，穷尽土木奢靡。神都苑、芳林苑，东西二苑，搜尽奇鸟异兽。龙首渠、洛水河，东西两条玉带绕宫阙。描不完东西二京的壮丽，道不尽东西二京的辉煌。
皇家无穷无尽的宫殿楼宇，却依旧乐不知疲地建造新的楼台。百姓尚无遮风避雨的草舍，将士尚无操练的马场，官家却无人问津。
马凌虚要向皇家讨要一个说法。
她毫不畏惧地走向丹凤门，还没近身，已经被全副武装的将士给阻拦，“哎，谁家小娘子，一边去，这里是皇家禁地，岂容你等近身？”
“奴家要告御状。”马凌虚鼓足勇气说道。
“去去去，快走开，御驾岂能是你等民妇所能相见？”宫门侍卫呵斥道。
“奴家是扶风马氏，太父乃梁川府折冲都尉，西去京城以死相谏，数日未归，奴家甚是担忧，前来探视，想见太父一面。”马凌虚不走，高声说道。
“扶风马氏马折冲家的小娘子。”宫门侍卫相互言说，觉得耳熟，前几日，的确来过丹凤门，想要面圣，被阻挡于宫门外，随一蹴而就，写下万言书，上交高力士，后来，就不知所踪。于是，对曰，“你说的那个马折冲，末将见过，不过，圣上不愿接见，在宫门外长跪不起，后写下谏书，交给骠骑大将军，送入宫中。圣上阅后，未果。郁郁寡欢，黯然离去。”
“你可知太父去往何方？”马凌虚忙问。
“他言：老夫不服，老夫要提枪上阵，荡尽夷狄，荣立边功。”宫门侍卫复述道，“言毕，马折冲策马疾驰而去，应该是去了河西或者陇右，尚未可知。”
马凌虚一听，心中一沉，果然猜中，然大唐整个陇右和河西，广宇万里之遥，太父只身一人，会去往何处？哪里才能找到太父，马凌虚犯了愁。
从春明门入外郭城西行，路过东市，马凌虚没有停步，她不喜欢东市那规整压抑的气氛，更不想看到达官显贵们那趾高气昂的嘴脸。
遇朱雀门大街，继续向西走，径直走到西市。马凌虚最喜欢西市的烟火气，徐徐行走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漫无目的地欣赏着琳琅满目的商品，聆听着异国情调的吆喝声，欣赏着胡人带来的歌舞盛宴。
马凌虚想用这种喧嚣来排解内心的寂寥和落寞，恰恰相反，她看着不相关的人，看着不相干的事，心中更加惆怅郁结。
她决定逃离西市，离开长安，一刻也不想待下去。
刚从西市北门出来，竟然碰到了熟悉的身影，不由得回头多看了两眼。
“虚儿！我没看错吧，你怎么会在长安？”空灵子一边吃着甄糕，一边跑上前来。
“师兄？”马凌虚看傻了眼。
“对呀，是我！”空灵子兴奋得不得了，围着马凌虚，一会儿递给她甄糕，一会儿递给她红豆糕，反正是身上带的好吃的，很想全部塞给她。
“师兄，还是你疼我！”马凌虚受宠若惊，一股暖流涌上心头，想说说不出感谢的话语。
“当然了，亏你还能记得我，我以为，你在扬州享福，早把我忘到九霄云外了。”空灵子说笑道。
“哪能呀！崆峒三年，承蒙师兄照顾，我度过了人生最轻松的时光，现在想来，我真的不想长大嫁人，多想一直待在崆峒修道练剑。”马凌虚叹息道。
“你是俗家弟子，终有这一天。”空灵子笑道。
“可是，我不想当一个凡人，还想修道练剑。”马凌虚嘟嘴道。
“哎，虚儿，你不是在扬州吗？怎么跑到长安了？”空灵子问。
“一言难尽。”马凌虚吃着红豆糕向空灵子讲述了自己在扬州的三年，末了，说道，“你说说，我为啥要嫁人，嫁人有什么好？不嫁，非逼着让我嫁。”
“没想到舒赋这家伙这么没良心！”空灵子恨恨地说，“如果知道他是这样，说什么也不让你嫁给他！”
“不能全怪他，我原本就不喜欢他，你是知道的。”马凌虚想起了三年前的那个春天，她纵身跳入舍身崖时那种决绝的心情，“有时，我真的想再跳一次舍身崖，与天地融为一体。”
“哎哟，你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空灵子惊呼道，“我原本还想邀请你一起到崆峒山给师祖拜寿哩！”
“哎呀，你不说，我竟然忘了！”马凌虚恍然大悟，“屈指算来，师祖今年就是百岁仙尊了。”
“怎么样，要不要跟我一起去一趟崆峒山？”空灵子邀请道。
“好哇！我原本是来找太父的，太父已经去了边关，究竟是河西还是陇右？我也说不准。哎，河西地域辽阔，东西上万里，还是不找了，找也找不到，我跟你一起去崆峒。”马凌虚爽快地答应了下来。
“真是太好了！三年前，我护送你到东京；三年后，你陪伴我回崆峒。”空灵子异常兴奋。
“谁让你护送？谁陪你回去？”马凌虚羞涩地回道。
“好好好，你是主子，我是下人。我陪你去东京，我陪你回崆峒。”空灵子忙改口道。
“这还差不多！”马凌虚噗嗤一下笑了，“哎，师兄，我问你，这些年，你都跑哪儿去了？”
“还能去哪儿？”空灵子显得很委屈，“送你到东京后，我原本是要返回崆峒的。后来，师父来信，说是，玉真公主要在洛阳北边的王屋山灵都观长期修道，让我守护公主的安危，我不需要返回崆峒山了，直接留在东京保护公主。”
“你去了灵都观？”马凌虚忙问。
“没有，师祖派遣栖霞子去灵都观参加宫观落成的盛典，我一直留在东京。”空灵子否定道。
“你一直在东京？”马凌虚很吃惊。
“对呀！”空灵子对曰，“东京道观众多，多是皇家宫观，我不喜欢喧嚣，就去了北邙，在玄元观修道。”
“哦！就是我们遇到李郎的那个道观？”马凌虚忆起了往昔。
“对！你的记性真好！”空灵子兴高采烈地说，“现在你再去玄元观瞧瞧，保管你惊掉下巴。”
“哟，这么自信？”马凌虚笑道。
“当然。我花费了三年时间，到处化缘，终于把破庙修葺一新。不仅能住人，而且长期接待东京香客。”空灵子自豪地说，“每年光是信男信女捐助的香火钱，足够维持玄元观的日常开支。”
“这当然是好事！师祖师父见了你，一定会大加赞赏。”马凌虚恭维道。
“不求师祖师父赞扬，只求一个心安理得。”空灵子说，“我们修道之人，为的是修身养性，得道成仙，普度众生。看着玄元观长期破败下去，心里总不是滋味。尤其是三年前那个夜晚，我俩夜宿破庙，竟然遇到歹人打劫书生。这是我最不想看到的。道家清修之地，岂能容忍恶人为非作歹来亵渎？当时，我就起了要修缮玄元观的念头。”
“哦！看不出来呀，师兄竟然还是一个蛮有正义感的出家人。”马凌虚取笑道。
“哼，原本就是。”空灵子不服气地说，“难道在你的眼里，我仅仅是一个好吃好喝贪图享乐的主儿？”
“难道不是？”马凌虚嗔怪道，“从崆峒到东京，走一路，吃一路，哪里热闹，就往哪里钻。差点儿，把我的银子都花光。”
“吝啬鬼！吃你一把纹银，竟然刻骨铭心。”空灵子一边向马凌虚继续递送吃的，一边责怪个没完，“给，都给你！吃了全部还给你！”
“师兄，你这是干啥！想要撑死我？”马凌虚急得直瞪眼。
“你不是嫌弃我好吃好喝嘛！”空灵子得意洋洋地说道，“到了东京，我邀请你到玄元观云游，好好地招待你这个小师妹！”
“好呀！我正有此意。恨不得现在就去。”马凌虚高兴得跳了起来。
“走，出发！”空灵子比马凌虚还要高兴。
两个人曾短暂在金光门歇息片刻，吃完了空灵子从西市上购买的点心小吃，观看了郊外的贵族马球比赛，在乘船还是骑马的问题上争论不休，最终空灵子臣服了马凌虚的意志，两人骑马行走在通往崆峒山的驿道上。
过扶风，越凤翔，沿着千河一路西北行，在欢声笑语中向着关山军马场挺进。
既然提及李史鱼，路上两人说的最多的人就是李史鱼。
前面听独孤问俗也讲了李史鱼的一些情况，但是，不很明确，尤其是天宝十一载，独孤问俗已经离开洛阳去了幽州，而李史鱼也从洛阳去了长安，两人很少谋面，自然也不知道李史鱼的情况。
空灵子一直居住在洛阳北邙的玄元观，前来烧香问道的人络绎不绝，通过他们的言说，加上一面之缘的情分，他对李史鱼的情况不能说了如指掌，也可以说，相差无几。
在马凌虚的持续不断追问下，在空灵子的详细描述下，李史鱼这三年多来的情况，生动立体地展现在了马凌虚的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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