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12章:李氏父子
杨国忠从麟德殿出来,高力士忙跟上去问道,“陛下怎么说?”
“还能怎么说!陛下说了,安禄山为大唐守卫边关,二十万兵马的养护费依靠他自己铸造钱币来支撑。陛下恩准了,本官还能说什么?”杨国忠叹息道。
高力士兀自摇了摇头,自言自语道,“陛下这是咋啦,谁的话都不愿听。”
高力士径直步出大明宫,走到马玄明的身边,将他从地上搀扶起来,安慰道,“马折冲,快快请起,你回去吧。”
“陛下究竟怎么说?”马玄明追着高力士问。
“陛下自有分寸。”高力士不忍心看马玄明失望,丢下一句,扭头就走。
“自有分寸。分明是纵容安禄山!从此以后,大唐国将不国也!”马玄明发出一声长叹。
高力士听闻,慌忙折身回来,嗔怪道,“马折冲忧心国事,难能可贵。然口出此言,甚为不妥,恐为小人听去,诬你个妄议朝政的罪名。”
望着马玄明远去的背影,高力士迷蒙了双眼,抬起衣袖,揩了揩眼角的泪水。
马玄明急匆匆去了长安,马光谦忧心如焚,生怕父亲一时冲动,做出过激言行,惹恼圣上。立刻对马凌虚说,“虚儿,太父一生纵横沙场数十载,斩杀无数夷狄奸贼。此心日月可鉴,此情江山共鸣。这次舒恪无罪释放,已经让他痛心疾首,然舒恪高调宣称,要为东平王铸造钱币,恐刺激了你太父。还望你速速去一趟洛阳,劝劝他。”
马凌虚应允。先骑马到杭州,再坐船从杭州一路北上,过扬州到楚州。
路上,马凌虚心情很低落,她回顾了三年来的悲苦人生,不觉潸然泪下,独自坐在兰舟上迎面哭泣。
虚儿数次劝说,她置之不理。
一日,黄昏,残阳如血,摇摇欲坠,低垂在西面江岸,照映在水中,仿佛洒了一层金子。
马凌虚望着江水发呆,再次想起了死而复生愈加张狂的舒家,死去的莲儿和乳母,决绝离去的太父,郁郁不得志的父亲,不由得悲从心生,两行清泪夺眶而出,弥漫在脸颊,淹没了心脏。
忽然,船舱中走出一位面容清瘦怀抱琵琶的女子。此女不是别人,正是冯清。
“外面坐的可是虚儿妹妹?”冯清轻声问道。
马凌虚听闻,忙转身过来,望见冯清,泪水如同断了线的珠子,止不住地往下流。
“正是。”马凌虚伸出右手,用衣袖揩了一把眼泪,忙应道,“姐姐,还在船上吟唱。”
“嗯!”冯清苦笑道,“像我这样的伶人,年老色衰,乐坊嫌弃,不在江船吟唱,还真的很难讨口饭吃。”
“姐姐说笑了。不论干什么,大家不都一样?”马凌虚也笑了。
“哎!像妹妹这样,能嫁入盐商府苑,衣食无忧,是多少乐坊姐妹羡慕的对象。”冯清眼睛里全是星星。
“哎!姐姐有所不知,妹妹的心可能比姐姐还要苦!”马凌虚说着说着,想起了心事,竟然再次落泪。
冯清掏出丝帕为马凌虚揩去了泪水,将琵琶放在一边,没有弹唱,两个人说了一夜心里话。
马凌虚从幼年丧母说起,从崆峒修道说到嫁入舒府,再从遭人陷害说到莲儿夭亡,然后从乳母惨死说到舒恪脱罪,最后愤愤地说道,“这世道,如此颠倒黑白,坏人当道,怎能看到生存的希望?”
听到舒恪的名字,冯清压低声音说,“最近江船上都在盛传,舒恪攀上了东平王,盐业照做,恶钱照铸,不但无罪释放,而且儿子高升司仓参军。都在为你们马家人打抱不平。”
“是呀!朝纲崩坏,奸臣当道,最苦还是我们这些坚守仁义道德的人。”马凌虚愤愤地说。
“我也不明白,东平王为啥要帮舒恪脱罪,难道他不知道舒恪私贩海盐、私铸恶钱?”冯清替马凌虚打抱不平,“如此纵容下去,只怕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那舒恪什么人,路人皆知,心狠手辣,连朝廷命官都敢杀,还有什么他干不出来?”
“姐姐,小声点!”马凌虚劝说道。
“怕什么!他刺杀马录事的案子,在整个江面都传开了。再说了,这事儿是真的,没有人诬言他。”冯清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
“这倒也是。”马凌虚恍然大悟,“我还以为你说的是他过去的事儿!”
“虚儿,提及这个,我不得不告诉你,现在不光我们知道,就连江船上来往的商旅都在盛传他早年私贩海盐刺杀过涟水县丞和青州司法参军的事儿!说的有鼻子有眼。我还以为,仅仅我一个人知道哩!”冯清不以为然。
“涟水县丞?青州司法参军?”这两个官职,马凌虚似乎在哪儿听到过,一时却想不起来,随默默地念诵道。
“对!就是涟水县丞和青州司法参军!听说两人都姓李,还是父子俩,在追剿舒恪的时候,先后遇难。虽然没有证据证明是舒恪杀害了他俩,但是,谁都知道,他俩的死跟舒恪脱不了干系。”冯清以为马凌虚不相信舒恪有这么大的胆子,补充说道。
“姓李?”马凌虚终于想起来了,这个涟水县丞好像是李史鱼的太父,青州司法参军就是他的父亲。想到此,马凌虚不禁惊叫起来。
“怎么?你认识?”冯清好像看出了什么。
“不认识。”马凌虚不想告诉冯清有关李史鱼的事情,告诉她,也说不清楚。
“哦!”冯清将信将疑,稍顿,继续说道,“据说,舒恪就是涟水县撼海堰外一个盐户的儿子,他不甘于煮海为生的苦日子,便做起了私贩海盐的勾当。李县丞奉命追剿舒恪,多次都差点儿逮住舒恪,舒恪怀恨在心,便收买琅琊死士,在李县丞追剿的回途中设下埋伏,用雷石偷袭他。李县丞的坐骑受了惊,连人带马摔下山崖,不幸身亡。”
“这么惨烈!李县丞真是个恪尽职守的好官!”马凌虚嘟囔道。
“是呀!好官没好报,倒成了奸猾之徒的眼中钉肉中刺。”冯清感叹道,“李县丞还不算最惨的,最惨的是李法曹!”
“李法曹咋啦?”马凌虚忙问。
“李县丞死后,他的儿子主动请缨,从青州司法参军任上赶到涟水县,亲自调查父亲的死因。听说,已经抓获了那个死士,真相即将大白于天下。突然,李法曹被人从窗口吹进了莨菪毒烟,以至于在办案途中昏睡过去,不小心打翻了烛台,点燃了整个审讯室。不仅李法曹被烧死,而且那个死士也被大火烧死了。你说惨烈不惨烈?”冯清感慨道。
“烧死了?”马凌虚难以置信,大胆推测道,“不可能。正常情况下,莨菪毒会让人神志不清,但是绝不可能起了大火,烧了自己,依然昏睡不起。一定是有人将李法曹害死了,然后放火烧毁现场,营造一种李法曹疲劳审案,不小心昏睡,打翻烛台,引发火灾的假象。”
“你这么说,倒是最有可能。只可惜,那时没有人为李法曹申冤破案,涟水县令只好以自己的推测来判断,草草结案了事。只是,可怜了李法曹,听说,他死的时候,他的儿子才年仅三岁,是个懵懂无知的孩童。”冯清唏嘘不已。
三岁孩童,再一次印证了李史鱼的凄厉身世。马凌虚已经断定,冯清口中的那个涟水县丞就是李史鱼的太父,那个青州司法参军就是李史鱼的父亲。难怪李史鱼经常提及自己的母亲,说是河北道赵郡家里有一个老母亲需要赡养。看来,李史鱼的父亲去世后,他母亲带着他回到了赵郡老家,独自一个人抚养他长大成人,供应他读书识字参加科举考试。真的不容易!
马凌虚在心里狠狠地咒骂道:舒恪,你这个人面兽心的家伙,你害死了多少人,竟然安然无恙,天理何在?
这话,她只敢在心里说说,不敢对冯清说,不想让她卷入到这场是非中。
于是,她在嘴上说出了另外一番话,“姐姐,实在对不起,只顾说话,害得你今晚一无所获。”
“没有。姐姐不怪你。只要跟你说说心里话,心里就会排解些寂寥。平日里,只在这江船上吟唱,商旅们来来往往,人倒是不少,可是,听曲的人多,真正跟我说心里话的人一个也没有。”冯清笑得很真诚,虽然夜色笼罩着两人,马凌虚根本看不见。
“姐姐,赶明儿,我陪你一起唱清曲。好吗?”马凌虚提议道。
“不好。你一个扬州少主母,怎能在江船上唱清曲?传出去,别人会耻笑的。”冯清断然拒绝。
“我已经跟舒家小郎子和离,恢复自由身,谁也管不了。”马凌虚惨然一笑道。
“即便如此,也不行。你是歙州官家的女儿,传出去,你父亲会受不了的。”冯清说。
“小时候,阿耶让我跟着母亲练习琴棋书画,研习丝竹歌舞。希望我成为一个温文婉约的江南女子,嫁给一个上好的人家。我偏偏不喜欢这些,经常跟父亲作对,跟着太父研习骑马射箭,跟着崆峒山师父研习道术剑术。没想到,现在,我却非常想捡拾起琵琶,弹奏一首琵琶曲,借以告慰母亲的在天之灵。”马凌虚说着说着,眼泪不由自主地流了下来。
“喏!给你!”冯清将琵琶递给马凌虚,说道,“你来弹奏,我来吟唱。一起怀念师父大人。”
夜深人静,甲板上突然响起的扬州清曲,惊醒了熟睡中的客人,大家没有觉得打扰,反而纷纷起身来到甲板上聆听这支独具一格的琵琶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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