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11章：梅开二度

“老天呀，你这是咋回事？”董掌柜见到贾荼大吃一惊。

“甭问了，看在我父亲的面上，求你帮帮我，薛嵩要杀我。”贾荼哀求道。

“你跟我来。”董掌柜二话不说，将贾荼再一次带进了自己的密室中。

过了一夜，没有动静，董掌柜这才偷偷地溜进密室，见了贾荼一面，询问了事情的经过。

“薛嵩在山崖那里找不到你，知道你一定没有死。当时，肯定急着想把你杀死。”董掌柜分析道，“现在倒不一定。过了一夜，他还找不到你，他肯定不会继续寻找下去。因为大唐跟婆利国有商贸往来，婆利国经常派使者到大唐朝贡。他一定会非常害怕你把他的行为举报到婆利国王那里。说不定，他正在准备跑路哩？”

听董掌柜这么一说，贾荼觉得有道理，于是，不再害怕，反而，嚷嚷着要去官府状告薛嵩。

董掌柜没有同意他，“你最好不要随意乱动。因为薛嵩在这里已经很久，他在婆利国有很多熟悉的人，就连我们唐人客栈也有被他收买的人。现在不确定他一定离开了婆利国，万一他正在悬赏你的人头，你出去了，岂不是很危险。你想状告他，有的是机会。”

“你不是说了，薛嵩正在跑路，状告晚了，他岂不是逃走了？”贾荼忧心忡忡。

“跑了和尚跑不了庙，只要他的扬州客栈还在，婆利国官府一定能抓到他。”董掌柜劝说道，“我可以出去帮助你打探一下情况。”

“那好吧，听你的！”贾荼把自己的性命看得很贵重，不想以身试险。

董掌柜步出密室，锁好居室，径直来到扬州客栈门口，没有见到薛嵩的身影，走进前厅，也不见人上前打招呼。

董掌柜确定，扬州客栈一定出了事情，薛嵩极有可能已经跑路。于是，返回密室，将情况告诉了贾荼。

贾荼这才敢从密室出来，换了董掌柜的衣服，清洗了满脸的血污，走向了婆利国的官府，诉说了自己的遭遇，状告了薛嵩在婆利国犯下的罪行，述说了舒赋在这里贩香发生的误会。

婆利国对这件事很重视，立刻在全域内抓捕薛嵩，从婆利城到其他城镇，从婆利村寨到婆利码头，甚至周围的小岛都搜查了，始终没有找到薛嵩。很显然，薛嵩已经逃到室利佛逝，他们哪里能抓得到。

官府在贾荼在指引下，找到了薛嵩推他进悬崖的那条山沟，拿着舒赋的画像，顺着山路一路找过去，终于找到了被婆利人关押长达数月的舒赋。

此时的舒赋，早已没有了扬州城里的洒脱和儒雅，头发乱蓬蓬的像鸡窝，胡须野蛮生长如同野草，身上的唐人衣服早已不知去向，仅仅在腰间留下一块布条用来遮羞。

脸庞瘦削，眼窝深陷，目光呆滞，要不是他那格格不入的肤色，贾荼不一定能认出他。舅甥俩相拥而泣，说不完的悲伤委屈，道不完的别情离恨。

当贾荼要带舒赋走时，酋长带领部落族人拦住了他。贾荼当即向酋长认错，当着婆利国官员的面，郑重表态，只要返回大唐，立刻筹措一千两银子作为补偿，董掌柜也愿意为此作为担保，婆利酋长答应放行。

贾荼和舒赋终于赶在兰舟出发前，得以脱身。更让贾荼感到意外的是，他们刚进入船舱，就看到了一张熟悉的面孔，此人不是别人，而是失散多时的阿波。

听阿波说，他一脚踏入，就被薛嵩当头一棒，扔进了扬州客栈的地下囚室。薛嵩逃走的时候，便以一百两银子的价格将阿波卖给了别人。这段时间，阿波一直在给别人干活，听说今天兰舟要回大唐，趁人不备，偷偷地潜入船舱藏了起来。

看到阿波，舒赋不免又是一阵伤感，他想起了自己那两个惨死的昆仑奴，顿时哭红了眼睛。

历经长达数月的航行，兰舟终于在扬州码头靠岸，舒赋在贾荼和昆仑奴的搀扶下，艰难地登陆上岸，返回了久别的扬州舒府。

看到舒赋，害了失心疯的贾菪，竟然飞奔过来，一把将儿子揽在怀里，泪水如同决堤的江水滔滔不绝不停歇。

舒恪更是扬眉吐气，高声宣布，舒家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巧合的是，第二天上午，他竟然收到了东平王快马加鞭送来的一封亲笔信和一份敕牒。上面清楚地注明了，要让舒恪继续在齐云山为范阳、平卢和河东三镇铸造钱币，并特意加封舒赋为扬州司仓参军。

舒恪决定大摆筵席，邀请扬州城所有有头有脸的人前来喝喜酒，以此来庆祝舒家重获新生家人团聚儿子高升。

来的宾客不仅有贾芪和贾荼父子俩，也有盐商会馆的一众盐商，还有市舶使、扬州长史等高级官员，真可谓蓬荜生辉高朋满座。

中庭外面设宴两桌，屋里花厅设宴一桌，舒恪贾芪陪同李承庆和市舶使坐在花厅饮酒，舒赋贾荼陪同一众盐商在中庭吃饭。席间，舒恪向李承庆、贾芪和市舶使敬酒数十杯，从日上中天一直喝到日落西山，直喝得一众人等酩酊大醉东倒西歪方才散席。

不仅如此，为了驱除晦气，舒恪还请来了城里最为活跃的参军戏名角刘采春和周季崇在西苑的揽月亭唱戏。周季崇扮演滑稽的参军，刘采春扮演机智的苍鹘。二人动作夸张，语言诙谐，引得整个舒府连同附近不少邻居都来观看。

席间，舒恪不仅亲自向众人说了感谢的话语，而且还郑重其事地宣布，从这天起，舒府重获新生，不仅要继续操持盐业买卖，而且要为范阳、平卢和河东三镇筹措粮草，还要大张旗鼓地为东平王铸造钱币。

舒家贩盐，人尽皆知。筹措粮草，司仓参军的职责所在，让人震惊，也算勉强能够理解。

舒家私铸恶钱，虽然早已是扬州城公开的秘密，但是，能够从舒恪的嘴里堂而皇之地说出来，还是让众人震惊不已。

毕竟，按照大唐律例，私铸恶钱者斩，家财全部充公，家眷罚没为奴，这是明文规定的，前阵子，舒恪两次被关进歙州死牢，正是因为这个原因。

马光谦紧咬不放，马玄明亲自出马，好不容易抓了舒恪一个现行，这才数月时间，舒恪不仅无罪释放，而且还敢当着扬州长史等官员的面，公然宣布要为东平王铸造钱币，这绝对是石破天惊的大事件。更是对马家父子的一种羞辱和挑战！

简直匪夷所思！

整个扬州城，都在盛传舒恪攀上了东平王，从此以后，舒府梅开二度，再也无人敢招惹。

舒恪如此高调，马家人岂能不知？

何止是现在，早在舒恪走出歙州死牢时，马家人就炸了锅。

真是应了皇甫侁的预言，舒恪背后有靠山，不仅是扬州长史李承庆，而且还有玉真公主和东平王！

上次是李承庆确保舒恪无罪，这次是玉真公主和东平王为舒恪撑腰。尤其是东平王，竟然无法无天，让舒恪在齐云山的私铸作坊合法化，公然让他为范阳、平卢和河东三镇铸造钱币，这还了得！

马玄明肺都要气炸了！得知马凌虚从扬州传来的消息后，连夜从歙州向长安进发，他要面见圣上，他要向朝廷进谏，必须阻止安禄山这种公然藐视朝廷破坏朝廷纲纪的行为。

歙州到长安，需水陆并进，三千里路程，谈何容易。

马玄明途径洛阳，连家门都没有回，直奔长安大明宫。

马玄明连夜求见，皇上避而不见。

马玄明愤而写下了一封激昂慷慨的谏书，直陈皇上纵容安禄山，破坏大唐朝纲，必定会让边帅拥兵自重无法无天，必将酿成内乱，再步大隋朝的后尘。马玄明长跪大明宫门口不起，要求严惩安禄山和舒恪。

高力士看见后，不觉皱眉，他对马玄明的忧国之情深表敬重和赞同，但是却对谏言字里行间流露出来的怨恨和不满深为忧虑，不能决定是否传递给皇上审阅。

刚好，右相杨国忠路过，高力士便将马玄明的谏言交给他看，征求他的意见。

杨国忠此时正在跟安禄山争宠，生怕安禄山声望过重，风头盖过自己，不假思索地拿着马玄明的谏言进了麟德殿。

“陛下，请看！这是汝州梁川府折冲都尉马玄明的奏折，上面祥陈了安禄山在扬州的所作所为。”杨国忠见李隆基正站在麟德殿的二楼，凭栏远眺碧波荡漾的太液池，小步快走，趋了过去，低声道。

“又是安禄山，你能不能说点儿别的！”李隆基目不转睛，看都没看身边的杨国忠，有些不悦。

“陛下，这次不是微臣所言，是马折冲在宫门外以死相谏，微臣职责所在，不得不替他说两句。”杨国忠眨巴着小眼睛，将谏言往李隆基面前递了递。

“奏折，我就不看了，你说说吧，他都说了啥！”李隆基没有接下奏折。

“扬州奸商舒恪在齐云山私铸恶钱，被马玄明父子俩人赃俱获当场擒住，歙州长史皇甫侁依据大唐律例判处舒恪死刑当斩。安禄山狗胆包天，竟然要求歙州皇甫长史将舒恪无罪释放，言明让舒恪为范阳、平卢和河东三镇铸造钱币，而且还将舒恪的儿子舒赋任命为扬州司仓参军。安禄山此举无疑是无视大唐律例，践踏国家法令，破坏朝廷纲纪，希望陛下严惩。”杨国忠振振有词道。

“安禄山替朕守关东，震慑契丹、室韦和奚人，大唐二十余年没有东部边患，没有伸手向朕要一分钱。杨爱卿，你说，他手下那二十万兵马该如何养护？如果不让他铸造钱币，如此巨量的资费从何处来？舒恪私铸恶钱当诛，但是此人奸猾有技艺，铸造钱币几可乱真，深得东平王的赏识，所以，朕才恩准了此事。”李隆基一字一句地说道，“你说安禄山无视大唐律例，践踏国家法令，破坏朝廷纲纪，难道不是在指责朕吗？”

“微臣不敢！”杨国忠连忙退下，气得脸色铁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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