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04章：婆利国
贾荼整日浪迹赌坊，早就掏空了身子，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面对室利佛逝两个近似野蛮状态的壮汉，根本就没有招架之力，不论如何挣扎，都是被人家拖着走。
昆仑奴见状，奋不顾身，冲上前去。
他抡起手中的布袋子，里面白花花的银锭狠狠地砸向两个室利佛逝人的脑瓜。
两人猝不及防，只好放手。
昆仑奴拉起贾荼的衣袖，拽着他一路狂奔，一口气跑回了兰舟。结果，在室利佛逝陆地上转悠了一圈，什么也没有买到，吓得小心脏突突乱跳，再也不敢走出船舱半步。
别人却收获甚丰，有人购买了龙脑，有人购买了龙涎香，有人购买了安息香。即便那些没有采购香料的人，也都购买了足够的食物和淡水。
龙脑香也是婆利国的名贵香料，来自一种原产室利佛逝和婆利国的龙脑树，这种树的树干会分泌一种类似树脂的一种结晶物，这种物质晶莹剔透，形似冰片，具有清香醒脑、提神开窍、清热止疼的功效。在扬州的香坊也需要三贯钱一两，运送到洛阳和长安，可以卖到十贯钱一两，基本上与黄金等价。
所以，大唐在广州、泉州和扬州都设立有市舶使，专门负责监管龙脑和龙涎香的输入，通过发放香引，一方面保证输入香料为正品真品，另一方面可以收取高昂赋税。
这两种香料，室利佛逝和婆利国都生产，但是婆利国生产的香料更加正宗。还有一个一般商人都知道的秘密，那就是婆利国基本上不对大唐香客收税，而室利佛逝则设立有类似于大唐市舶使的税收机构。
这就造成了大唐香客前来南洋购买香料，即便是室利佛逝比较近，最先抵达，一般都去婆利国购买，不从室利佛逝购买。
那么问题又来了，不是还有少数香客从室利佛逝购买嘛，难道这些人人傻钱多，愿意充当冤大头？答案当然是否定的。
这里面的诀窍不愿为外人知晓。
其实，不说大家也能从前面那个香客的激烈反应猜测出来。无非是以次充好或者造假。
更何况这是来自万里之外的室利佛逝和婆利国的堪比黄金的珍贵之物。
龙脑的造假手段通常有两种，其一，用常见的樟脑加入树脂，即可制得。其二是用蜜蜡加入薄荷油即可制得。
不过，这两种方法制作出来的龙脑只能欺骗那些从来就没有见过龙脑香的人，想要欺骗香客或者皇族贵族几乎是不可能的。因为很容易鉴别出来。
对于第一种制假手段，通常采用取样灼烧法，如果燃烧后冒出的烟雾是黑色，而且没有清凉之感，那就是假的。
对于第二种制假方法，通常采用手搓细捻法，如果手感粘重细腻，而且香气转瞬即逝，无疑就是假的。
龙涎香更加贵重，造假者更多，手段也花样翻新。通常有三种制假手段：其一，在鱼脑胶中加入木香粉；其二，把琥珀粉加入树脂中；其三，将其他香料加入蜜蜡中。
因为龙涎香堪比黄金，所以，检测手段也更加严格。对于第一种造假方法的检测，就是取样少许加热，样品立即融化，而且还不会产生蓝色烟雾；对于第二种造假方法的检测，就是放入水中，样品当即沉入水中，如果取样燃烧还能闻到浓重的松香味；对于第三种造假手段的检测就是用手揉搓很容易成为齑粉，而且没有鲸鱼腥味。
所以，在室利佛逝，当船家问，谁需要在那里购买龙脑和龙涎香时，很少有人回应。仅有的一个人，下船购买香料，也是神秘兮兮的，看到贾荼跟踪，立刻警惕起来。贾荼被警告后继续跟踪，人家就以为他是来自市舶使的人，专门过来查验香客的进货渠道是否造假，不收拾他才怪哩。
在婆利国弃舟上岸，终于抵达此行的目的地，大家的心情可想而知。
万里迢迢过来，不就是为了婆利国的香料和珠宝，大家一拥而上，迅速散入婆利国的香市和珠玉市，不见了踪影，生怕去晚了，采购不到上好的龙脑和龙涎香。
兰舟上还有的商旅与香客不同，他们不是来采购香料的，而是来售卖大唐瓷器和布匹的。这些人就从容许多。
尤其是瓷器客，需要把那些装入船底的瓷器，一件件搬上岸。瓷器是易碎品，经过长达半年的漂洋过海，好不容易才抵达婆利国，怎能舍得它们碎掉。
瓷器客指挥着昆仑奴们小心谨慎地搬运，甚至自己亲自上手搬运精美细瓷，忙得不亦乐乎。唯有贾荼主仆二人比较例外，既没有像香客那样慌忙下船直奔香市，也没有像瓷器客们那样忙着搬运瓷器，甚至也没有丝绸客们手中的布匹。仅仅拎着一个小布包，任凭谁都能看得出，里面装着大约几百两银子。
船家有些好奇，遂问道，“哎，小郎子，途中，你急不可耐，三番五次地冲下船，想去一探究竟，真的到了婆利国，你倒是不下船，你们该不会是初次来婆利国，拿着银子不知道采购些啥吧？”
“你管的着吗？”贾荼没好气地怼呛道。
“瞧你这人，老朽好心想给你指点迷津，生怕你被婆利人坑骗了，你倒好，毫不领情。那行，你们快走吧。我们要在婆利国停留十天时间，等到瓷器全都搬出去，我们就要让婆利人来清洗船舱了，你们必须上岸。”船家催促道。
“不用你催，我们会走。”贾荼站在甲板上朝四周张望，希望能够看到邵兴和薛嵩他们俩。可是，他望眼欲穿，也没能看到。
实在无法，只好漫无目的地走上了岸。
婆利国气候湿热，婆利人身上除了遮羞外，基本上都是赤裸着，这些人被太阳晒得黢黑油光，与大唐人差别很大。即便唐人混入人堆里，也能一眼找出谁是唐人。
贾荼主仆二人上岸，跟随着人流往城里繁华集市走。既然找不到邵兴和薛嵩，那就找个饭铺吃一口，室利佛逝闹出乌龙，差点儿被人掳走，什么吃食和淡水也没有买到，已经一整天没有吃东西了，贾荼才不管舒赋的事儿，先吃饱喝足再说。
他俩在市场里转来转去，终于发现了一家唐人开办的膳食铺子，里面吃饭的人十之八九都是跟他一样的唐人面孔，贾荼油然而生一种亲切感，不由自主地往那边挪移着。
“咳，过来！小郎子，一看，就是初次来婆利国吧，来来来，这里是我们唐人的家，可以在里面用膳住宿，保准让你找到家乡的感觉。”还没有走到跟前，有人就开始招揽他俩。
“是吗？你们也是大唐人？”贾荼怯怯地跟对方打招呼。
“对呀！我们都是唐人，已经扎根这里，常年在婆利国做客栈生意，为咱们唐人供应吃穿和住宿。小郎子，初次来婆利国吧？哪里人？”那人热情地回应着，迎上来。
“扬州人。初次来婆利国，感到陌生，哪哪都不知道。”贾荼如实说道。
“扬州好地方，我们也是扬州的，在这儿能遇到家乡人，真是一种缘分。走走走，里面请！在婆利国的十来天，你俩就落脚在我们店里，吃喝住宿保管你满意，也不多收你银两，一个元宝就行。”那人笑嘻嘻地说。
“一个元宝？这么多！我在扬州住宿，最多要二两银子。”贾荼很惊讶，讨价还价道。
“哎，你不知道这是婆利国吗？哪里比得上扬州？如果嫌贵，你到集市上转转，再也找不到比我家更便宜的客栈了。”那人有些鄙夷地说道。
“那行！我就住你家。不过，一定要给我提供上好的膳食和酒肉哟！”贾荼实在走不动了，不想继续找别的客栈，于是说道。
“好咧！保管你满意。”那人喜上眉梢，对着楼上吹了个口哨，眨眼功夫，噔噔噔，下来一个小郎子，对着他俩朗声道，“客官，请随我上二楼。”
贾荼伸手从布袋子中取出一个元宝，直接交到那人手上，径直跟随小郎子向二楼走去。
客栈的确如大唐一样的布局，就是简陋了很多，不要说是洛阳和长安的客栈，就是扬州的客栈都无法相提并论，甚至连偏远山野的客栈都不如。
贾荼有些失望，也很生气，顿时有一种上当受骗的感觉。可是，银子已经交给人家，想要要回来，肯定就像占婆那次买槟榔的情况一样，被人追着打。算了，人在异乡他国，不低头行吗？如此一想，贾荼也就咽下了那口恶气，随便找了一个靠窗的客房住下了。
问题是，他想忍气吞声，别人偏要找上门来，不等他安顿好客房，门口就响起了急促的敲门声。贾荼心里一咯噔，奇了怪了，在婆利国，我们一个人都不认识，谁会来找我哩？如此想来，脊梁沟直冒冷汗。贾荼惴惴地指使着昆仑奴前去开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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