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零九章 磕头认罪

林煜的声音虽然虚弱，却足以让殿中众人听清。

他们面上的震惊还未褪去，又因林煜这番匪夷所思的话吓得神色苍白。

一代国君，竟要前往皇陵向公主磕头认错，这世道，是不是疯了？

可林煜认真的神情，并不像开玩笑。

“陛下，使不得啊！”

“您固然有错，但如今已经下了罪己诏，镇国公主是臣，您是君，您怎么能…”

“陛下大病初愈，不宜劳累，龙体要紧啊！”

“此事可从长计议，陛下…”

群臣被林煜的话惊得呆愣片刻后，又纷纷涌出来劝阻，觉得陛下简直是疯了，去皇陵对着一个公主的灵位谢罪，这成何体统？

但林煜压根没理睬他们的劝阻，态度异常坚决。

“陛下，您…”

就连一直搀扶着他的张全也开口劝阻，只是还没等张全将话说完，林煜瞥了他一眼，直接将人甩开，自己一步步走下玉阶，朝着殿外走去。

路过张守瑾时，林煜微微顿住脚步，抬眸看了他一眼。

见张守瑾眸中闪烁着几分诧异，他释然笑笑。

看来算无遗策的天才丞相，也有看走眼的时候啊。

见林煜执意要前往皇陵，大臣们你瞧瞧我，我看看你，都没了主意。

最后又将目光落在了张守瑾身上。

“陛下龙体有恙，还不赶紧去备龙撵，难不成真的要让陛下走到皇陵？”

张守瑾冷声吩咐着，拂袖迈出大殿，一言不发地跟在林煜身后。

见张守瑾跟着走了，百官无奈，只得浩浩荡荡地跟着圣驾，前往皇陵。

太后得知这消息时，正在慈宁宫小憩。

她本以为叶嘉恒入狱，此事便能告一段落，却没承想，林歌都不计较了，皇帝竟然下了罪己诏。

“你当真没诓骗哀家？”

太后攥紧了手中的佛珠，语气里仍带着怀疑。

桂嬷嬷忙不迭地点头，“此事千真万确，陛下的确在早朝时宣读了罪己诏，还…”

“还怎么了？”

见桂嬷嬷神色不好，太后心里一咯噔，慌忙地追问。

桂嬷嬷低下头，用极小的声音说道：“陛下要去镇国公主的灵位前，磕头认罪，一炷香前…已经出发了。”

“什么？！”

太后惊叫一声，手中佛珠也因震惊不慎落地，珠子散了满殿，她却顾不得这个，慌忙地爬下凤榻，握住了桂嬷嬷的手。

“他要做什么？去给歌儿的灵位下跪！他是疯了吗？他可是天下之主，怎么能给一个公主下跪！”

太后的愤怒似乎到达了极点，她大喝一声，不由分说地往外冲，“陛下糊涂，群臣也糊涂了吗？他本就重伤未愈，如今又要去皇陵，万一出了什么差错，谁担待得起！”

“快…赶紧派人去拦着他，别让他去皇陵！”

太后一面吩咐，一面心急如焚地冲出慈宁宫，即将上马车时，她又忽然开口：“你去芳华园，务必要将郡主带来，如今能劝得住他的，也只有歌儿了！”

见太监小跑着离开，太后这才重新坐上马车，只是那颗心，仍旧不安极了。

太后派去拦截圣驾的宫人，终是晚了一步。

不到午时，林煜已经到了皇陵。

“今日，倒是个艳阳天啊。”

走下龙撵时，一道刺眼的阳光透过林煜头顶的金珠冕冠，直直照射进他的眼睛里，让他下意识皱起眉头。

百官无一人敢言，皆默不作声地跟在这位阴郁的帝王身后，一步一步地朝镇国公主的坟冢前走。

镇国公主的坟冢不算远，林煜走起来却格外吃力。

有许多次，站在他身后的张守瑾险些忍不住，想要去搀扶下这位摇摇欲坠的帝王。

可林煜像是铁了心似的，不让任何人搀扶。

“朕亲手杀了她一回，就算是爬，朕也要亲自爬到她坟前，向她磕头认错！”

林煜一把拂开想要上前搀扶他的张全，抬手抹了抹额头浸出来的冷汗，神情更加坚毅。

看着林煜越发苍白的脸色，张全几乎快要哭出来了，咬紧牙关小声嘟囔着：“陛下，您这又是何苦啊？”

许久后，林煜总算到了。

看着那块被宫人擦拭得一尘不染的石碑，林煜愣了一瞬。

自皇姐战死后，他从未来过此处，他害怕…怕皇姐会怪他，他甚至卑劣地想，只要不亲眼看见石碑，就说明皇姐没死…

百官分为两列，乖巧又沉默地站在两侧的甬道上，小心翼翼地观察着皇帝的一举一动。

林煜在石碑前站了许久，他伸出手，指尖即将触碰到碑文时，却又猛地收回。

他这么肮脏的人，皇姐连见都不愿再见他一面了，皇姐一定不愿他触碰碑文的。

“皇姐，你不愿的事，我以后再也不会做了。”

他苦涩一笑，似乎回想起了年幼时的点点滴滴。

皇姐想要个乖顺的阿弟，那他…便遂了皇姐的愿。

想到这里，林煜直接撩起龙袍，竟真的跪了下去。

“陛下！”

似乎是没想到皇帝真的会跪下去，亲眼看到这一幕后，站在甬道两侧的大臣们大声地叫喊起来。

声音里有震惊，有惶恐，还有屈辱。

那可是帝王啊，竟真的跪下了！还是向一介女子下跪！简直是奇耻大辱！

张守瑾静立在队列之首，凤眸扫视过群臣，嘴角扯出一抹不屑的冷笑。

对于群臣的惊呼，林煜却恍若未闻，他跪得笔直，眼中毫无羞耻，唯有这一刻，让他觉得无比心安。

起初，他放不下身为帝王的尊严，强行与皇姐作对，可真正到了这一刻的时候，他方知晓，那些不过是虚无，与皇姐比起来，什么都无足轻重。

“皇姐…”

林煜凝视着石碑，深情唤了一声。

只是那冰冷的石碑不会给他回应。

一滴热泪滑过脸庞，他是真的悔了。

在众臣的注视下，那高高在上的帝王竟真的低下了高贵的头颅，在石碑前重重地磕了三个头。

“陛下啊！”

群臣悲愤，却又无计可施，只能紧闭着眼，口中呢喃着“体统”二字。

可何为体统呢？

张守瑾仍旧未动，只是当林煜再抬起头来时，看到林煜苍白如纸的面色，他这才意识到不对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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