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零八章 罪己诏

“皇姐…”他声音嘶哑，每一个字都像是从肺腑里艰难挤出来的，“朕是皇帝，是万民之王，天下之主！朕宁死，也不会认错！”

想让他向那些低贱的人低头，这辈子都不可能。

他再次抬起头，眼中甚至带上了一丝可怜的希冀，仿佛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哪怕…哪怕朕将这个位置让给你呢？父皇本就想把皇位给你，朕可以退位的，皇姐来坐这把龙椅可好？只求皇姐原谅朕，别再让朕下什么罪己诏了…”

在他看来，这已经是他能做出的最大的牺牲和让步了。

皇位，是他最看重的东西，皇姐总该满意了吧？

然而林歌听完他的话，眼中最后一丝温度也彻底冷却，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失望。

她看着这个至死不悟的弟弟，声音清冷如冰，一字一句地击碎了他最后的幻想：“你到现在还不明白吗？这天下是天下人的，并非一人之物，不是你可以拿来随意交易的。”

她的语气陡然拔高，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凛然。

“我从未肖想过那把龙椅，我想要的，不过是一个海晏河清，百姓安居乐业的太平盛世！煜儿，你怎么会变成这样？难道…仅仅是为了那虚无缥缈的权利吗？便能让你将屠刀对准我的心口？”

她看着林煜瞬间惨白的脸，心中再无波澜，只剩下彻底的疲惫和绝望。

“我不会再奢求你的忏悔了，你太让我失望了。”

说完这话，她决然转身，不再多看那个瘫软在榻上、眼神空洞的皇帝一眼。

就在她即将踏出殿门的那一刻，她忽然停了下来，却没有回头，只留下一句冰冷的话，如同最终的判决。

“这应该是我们姐弟二人，此生最后一次相见，还望你一直稳坐高台，抱着你泯灭良知得来的权利，孤苦一生！”

殿门缓缓合上，隔绝了内外两个世界。

林煜呆呆地望着那扇紧闭的殿门，仿佛还能看到林歌决绝离去的背影。

他能感觉得到，皇姐这次…是真的失望透顶，真的不要他了…

巨大的失落和一种无法言喻的恐慌瞬间裹挟了他。

“陛下…”

就在此时，张全公公端着药走了进来，见林煜眼角未干的泪，有眼色地低下了头。

“该喝药了。”

“出去！”

林煜大喊一声，又将榻上的龙枕砸了出去。

张全没敢动，硬生生地挨了一下，仍旧举着药。

见他不走，林煜也没再管他，只一味地朝远方眺望，良久后，他眼中那点空洞，渐渐被一种偏执到极致的疯狂所取代。

“皇姐…是我错了…皇权与脸面，哪有你重要…”

“你既然想要公道，我便给你，给天下人一个公道…”

“一个…让皇姐你永远也忘不了我的公道！”

他猛地攥紧拳头，任由指甲深深掐入掌心，也浑然不觉。

张全站在一旁，虽不知皇帝在嘀咕什么，却也不敢靠近。

直到他看见林煜拿起榻前的药方，放在烛盏上，张全彻底慌了神。

“我的陛下啊，您这是要做什么！这可是茯苓姑娘亲手写下的药方，再也没第二张了，您怎么能烧了呢！”

张全也顾不上体统，径直冲到烛盏前，将烧了一半的药方夺了过来。

“给朕拿过来！”

林煜冷冷瞪着他，声音沉闷。

一向胆小如鼠的张全却在此时硬气起来，仰着头道：“不！陛下就是处置了奴才，奴才也不交！”

对上张全执拗的眼神，林煜忽然笑了。

罢了，反正药方已经不完整了，反正…

“去取圣旨来，朕来念，你来写。”

他重新靠了回去，无力地闭上了眼睛。

见他不再执着于烧药方，张全这才松了一口气，忙下去准备了。

只是当他听到林煜要写的是什么时，终是不敢下笔。

“陛…陛下，这…奴才不敢！”

张全直接跪在地上，整个身子止不住地颤抖起来。

翌日早朝，金銮殿上的气氛比往日更加诡异压抑。

龙椅空悬，陛下迟迟未至，让他们没了底气。

有些拿不定主意的，甚至怀疑昨日是他们出现了幻觉。

终于，张全公公一声尖利的“陛下驾到！”，彻底打破了沉寂。

众臣齐齐跪拜，林煜在张全的搀扶下缓缓走上玉阶，令人惊讶的是，他今日的脸色竟然红润有光泽，精神似乎也好了不少。

见林煜这副模样，众臣也吃了颗定心丸。

唯有张全，一直低着头，情绪高涨不起来。

林煜稳坐龙椅后，目光扫过群臣，直到瞧见那空着的位置，眼中最后一丝期望也化为了虚无。

册封林歌为讨北将军后，他破例给了林歌上朝参拜的权利。

原来…皇姐昨日之言，并非气话。

她是真的，不愿再见他了，哪怕是朝会。

林煜闷哼一声，忍受着锥心之痛，那抹回光返照的红润，似乎也黯淡了几分。

他强行压下喉间腥甜，收回目光，不再去看那个让他心绪难平的空位。

只是今日，他没有像往常一样让群臣启奏，而是直接朝着身旁的张全点了点头。

张全会意，脚步僵硬地走出来，手中展开了一道明黄的圣旨，

群臣恭敬听着，只是越听，越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那并非寻常的正经，而是一道——罪己诏！

诏书中，他历数了自己登基以来的诸多错事，承认了勾结北越，陷害镇国公主一事，也言明先皇后之死，是他的手笔…字字沉痛，句句诛心！

满朝文武听得目瞪口呆，就连张守瑾，也微微蹙眉。

他抬起头，注视着高台上的帝王。

今日的林煜，竟能坦然面对这些罪责，真是令人震惊。

如此刚愎自用、极注重颜面的陛下，竟然真的当着百官的面，下了罪己诏，还是如此彻底、如此不留情面的罪己诏，这简直是旷古奇闻！

待张全读完罪己诏，林煜不顾满殿哗然，强撑着站起来，声音虽然虚弱，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摆驾皇陵，朕要亲自…去镇国公主灵位前，谢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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