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 山穷水尽之时

老银匠走后的一个星期，杨玉英才去找了贝玛到家里叫魂，他们家的亲戚都回去参加了叫魂仪式。向阳左手一只鸡右手一只鸭，提到贝玛跟前，贝玛嘴里念念有词，用彝语说着驱邪的话，念完又把鸡和鸭放进篮子里，让向阳用头挎着，跟着他围绕着寨子转了一圈。

叫完魂后丧事才算办完，待晚上吃饭的人都散去以后，杨玉英语重心长地对向阳说：“我儿向阳啊！你阿爸走后，亲戚朋友们拿来的米有七八百斤，烟有一百多条，酒也有一百多斤，鸡圈里关满了鸡，他走前把石脚都下了，房顶也捅开了一个洞，原来他早就计划好了，要利用他死后收到的这些东西来给你盖房子啊。”

林逸凡整理着柜子上的烟，边整理边说：“这烟大部分都是好烟，向阳你把好卖一点的拿去卖给开商店的那个亲戚吧，如果房子拆了重新盖，是需要一大笔钱的。”

杨玉英接过话说：“钱的事你们目前暂时不用担心，我这儿还有一点积蓄，你阿爸打制的银饰品都卖了，砖瓦也是有的，你阿爸在世时和我一起烧了两窑青砖，就是准备着给你们盖房子用的，以前我们种的那些树，现在也正好能派上用场了。”

“阿妈，一想到这些事，我心里就特别难受，阿爸真是用心良苦，就算要走了还事事都为我着想，我们先把东西搬到向靖家，挑个好日子把老房子推倒了就开始盖吧。”向阳肯定地说。

向灵芳看着杨玉英和向阳，茫然若失地说：“阿妈，大哥，如果没有其他重要的事，我明天就要走了，现在我真的一分钟都不想待在寨子里，我觉得他们都在用异样的眼神看我，那眼神看得我无地自容，我更怕遇到杨文枫家的人，那是一种无以言说的尴尬。”

杨玉英眼神凄迷，心疼地问：“你打算去哪里呢？”

“天涯海角，想去哪里就去哪里，我现在一个人，也没有什么牵绊，世界这么大，总会有我的容身之处吧。”向灵芳眼睛看着外面，迷茫地说。

听了她的话后，林逸凡觉得特别伤感，大家虽然担忧她，但也无可奈何。

孩子还没开学，向阳就请人开始搬砖了，留在家里的那个人也很忙，除了带孩子做饭之外，还要喂鸡喂猪，杨玉英在地里种了许多蔬菜，林逸凡几乎每天都要带着孩子和狗子去拿菜。

晚上闲下来时，邻居大妈到向阳家里玩，杨玉英又把老银匠没完成的银饰品翻出来给她看，看着看着又伤心地说：“她大妈，这些没打好的半成品，放在这儿不知道要怎么办了，以前这些都是他做的，我只是辅助他，现在他去了，以后我得想办法学会啊，也不知道能不能做出来呢。”说着说着她就哭了起来，大妈也跟着抹眼泪。

邻居大妈走后，杨玉英点上汽油灯，学着老银匠的样子尝试着做，林逸凡和向阳陪着她，看她做了一个小时，还是做不出老银匠那样的感觉，她叹着气，有些失望了，大家也只能安慰她，让她慢慢来做。

到了学生开学的时候，林逸凡把三个孩子都带了出去，老家一下子变得冷冷清清的，杨玉英没有时间悲伤，因为做饭的事落到了她身上，

向阳的房子很快就盖到了两层，钱已经用得差不多了，杨玉英对向阳说：“如果实在没钱的话，我们就盖两层打顶算了。”向阳不同意，说他会想到办法的。

杨玉英每天都很辛苦，除了做饭给工人吃外，还跟工人们一起打碎石，背沙子。由于公路没有通到向阳家门口，所以什么东西都要靠人力背上去，虽然背的距离不远，但是来来回回地要背很多次，还是很累的。

像她们那个年纪的女人，大多数都很辛苦，男人们都出去打工了，家里背的扛的，只能她们自己动手，林逸凡觉得她们甚至比男人都能干，请去背沙子和碎石的，全都是女人。

向阳虽然嘴上说着会想办法，但实际上已经债台高筑，山穷水尽了。

他突然想起那片郁郁葱葱的小树林来，那片树木已经全部长大成材，都可以用了，他自己用不完那么多木材，于是他惊喜地问道：“阿妈，你以前和阿爸一起种的那一片松柏树现在能卖到多少钱一棵了？”

杨玉英听懂了他的意思，语重心长地说：“那片树不肯长，十几年过去了，还是没见长多少，我儿啊！你要是实在解决不了就别硬撑着，那树，你想卖就卖了吧，以后我再种就是了，记得把你盖房子要用的留够就行。”

听了杨玉英的话后，向阳既感动又愧疚，后来还是决定把树卖掉，因为急需用钱，算是贱卖了，还没开始砍树，对方就把钱先付给了向阳，大概是怕他后悔。

向阳用那笔钱拉了急需要的材料回去，只是到了快要打顶的时候，兜里又没钱了，向阳表面上装作不着急的样子，总是自我安慰地说：“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不要着急，急又有什么用呢。”

林逸凡也很操心，由于向阳不能按时给生活费，她频繁地从娘家借钱，她心里知道大家挣钱都不容易，用了肯定得还上。

为了缓解心里的愧疚，林逸凡不止一次对向阳说：“如果你在矿山实在找不到事情做，就先去找个别的工作暂时干着吧，实在不行的话，你带着孩子我去打工，能挣点生活费也好啊。”

“你去打工？去哪儿打工啊？一个月能挣多少？别天真了，你去打工挣的那一点点工资，只是杯水车薪，什么问题也解决不了，还是好好在家带着孩子吧，慢慢等机会。”向阳马上否定了林逸凡的想法。

林逸凡埋怨道：“也许我们不该在这个时候盖房子的，没钱盖什么房子啊！搞得大家压力都这么大。”

向阳听了心里有些不高兴，但还是淡然地说：“盖新房是阿爸的遗愿，也是阿妈的心愿啊！我们不能让他们失望。”

林逸凡接过话说：“不让他们失望，就只能让我妈妈她们失望了。”

听了林逸凡的抱怨后，向阳安慰道：“你别急，总会有办法的，我们一起想办法好嘛，其实因为盖新房的事，我也是焦头烂额了，真是穷在闹市无人问，富在深山有远亲啊！我现在算是深刻体会到这个滋味了。”

“你知道吗？有一个叔叔表现得也太明显了，阿妈去请他帮忙时，他说要出去外面打工，不能帮忙了，后来有人告诉阿妈，说他原来并没有打算要出去的，只是不愿意帮忙才那样说，后来他也一直在家里闲着，又不是我不给他工钱，只是晚几天才能给而已，他以为我会一直这样穷下去吗？”

向阳心里意难平，接着说道：“想起李老板到我们家做客的那一年，家里随时都有客人，一波走了又换一波。”

“行了，好汉不提当年勇，你知道就好，知道就该努力，只有你优秀了，别人才会把你当回事，你不优秀，就只能这样，没人看得起你。”林逸凡打断了他的话，大声的说。

再过两月就要过六月年，房子也快要盖好了！只差打顶，但向阳是真没钱了，杨玉英催促着说：“马上就要到雨季天了，你必须想办法把后面还要用的材料拉回来，不然还没打顶就下雨的话，会很麻烦的，那条土路你又不是不知道，一下大雨路就断掉。”

实在想不到办法，向阳只好厚着脸皮跟自认为处得好的几个朋友借钱，但是他们都跟向阳说没钱。

四处碰壁后，向阳又跟林逸凡抱怨道：“记得在矿山上那时我比他们干得好，他们打牌输钱了会和我借钱，我每次都借给他们的，现在我有困难了，我以为他们一定会帮我，真是没想到，哎。”

林逸凡感慨地说：“你曾经帮助过的人，不一定会帮你，但是曾经帮助过你的人，说不定还会继续帮你，你想一想有谁跟你最好，帮过你最多。”

听林逸凡那么说，向阳眼里突然就有了光，肯定地说：“你这么一说，我还真想起一个人来，他是我堂哥，在我最难的时候帮助过我，他很看得起我的，说我是干矿山的人才。”

“那你跟他借钱试试，如果他有钱的话，就一定会借给你的。”林逸凡肯定地说。

“总有一天，我会东山再起的，跟那个堂哥比起来，他们算我什么狗屁朋友啊，需要我的时候就是朋友，不需要的时候什么都不是，现在才发现，我没有一个朋友。”向阳悲哀地说。

“是了，他们只是你的赌友，赌友是不能算朋友的，不要把他们放在心上了，也别指望他们会帮助你。”林逸凡知道向阳压力大，只能说些好话安慰他，盖新房确实压得他们透不过气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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