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远嫁的女儿是父母丢失的孩子
想起电话那头的父母亲，林逸凡心里充满了深深的愧疚感，她知道必须得好好的。然后她睁开眼睛，开始深呼吸，强打起精神来，到了九点多，孩子终于平安健康地生下来了，哭的声音清脆而响亮。
孩子的头圆而大，体重八斤多，看到健康的孩子，林逸凡心里终于松了一口气，身体却虚透了，躺在床上看向屋顶时，瞬间觉得天旋地转，然后无力地闭上了眼睛。
“汉族姑娘，你流了很多血，尽量不要往天花板上看，看了会觉得头晕的，我给你吊一瓶止血的药水，再给你开一些药，明天叫你阿妈去拿，你要记得吃。”女医生关切地说。
大概是在她最无助的时候女医生及时赶到的原因，她心里特别感激，医生一直守护着她，大概守了四五个小时，一步也没有离开过，直到她和孩子都平安。
林逸凡昏昏沉沉地睡过去了，女医生喜不自禁地对吃着晚饭的老银匠说：“老银匠，你们家真是双喜临门啊！谷子丰收，孙子也跟着来了，你这个孙子啊，天庭饱满，生辰又好，以后肯定是个有福气的。”
老银匠听了后笑逐颜开，小心地抱过孙子，眼睛慈爱地看着，爱不释手。林逸凡的母亲一直在电话那头守着，其间打过一次电话，女医生正忙着，杨玉英跟她说彝语，她听不懂便着急地挂掉了，孩子刚落地一会儿，她马上又打电话，知道她们母子平安后，终于才放下心来。
当林逸凡正沉浸在初为人母的喜悦中时，向阳却在计划着一件事情，在她完全不知道的情况下，他悄悄地走了，丢下她们母子走了，他和他舅舅李文金去了南沙萧洞的一座矿山当矿工，那时孩子只有几天，当知道他去了矿山以后，林逸凡难过了好几天，一件又一件的事加在一起，让她伤心地哭了很久很久。
向灵芳因为怀孕也不能进入林逸凡的房间，向靖又和江云吵架了，所以她自然也没在，除了回娘家还能去哪儿，林逸凡突然特别后悔，后悔嫁那么远，想回娘家都不可能。
彝乡有一个风俗，公公也是不能进儿媳妇房间的，那段时间家家忙着收玉米，杨玉英每天早出晚归，除了做饭吃的时间以外，她都在忙着。
没有人知道她的需要，也没有人能懂她的孤独，杨玉英完全听不懂她说的话，她也听不懂彝族语言。
林逸凡不好意思把她的脏衣服全都丢给婆婆洗，而她的身体却一直都很虚弱，那段时间是她一生当中最孤独和无助的时候，孩子生下来才一个星期，她就开始洗自己的内衣裤了。
向阳走之前跟她说过一些彝乡的风俗习惯，其中一条是生孩子的女人在刚生孩子的那个月是不能进去堂屋里的，所以在那段时间里，她自然也不敢进堂屋看电视，只剩下孩子和她做伴。
有一天他们都不在家里时，向阳突然打电话回家了，林逸凡终于忍不住，偷偷跑进堂屋接了电话，并且在电话里委屈地哭了很久。
“老婆原谅我，你别哭，因为我当爸爸了，不想再这样颓废下去，所以才悄悄地和舅舅他们去矿山，我想靠自己挣钱养儿子。”听完林逸凡的哭诉，向阳说着他的理由。
林逸凡哀怨地说：“这个时候有什么事情比孩子和我更重要的啊，你有没有想过，我听不懂你阿妈她们说的话，我父母离得又远，连说话的人都没有一个，我需要什么谁都不知道，在这样的情况下，你怎么忍心把我一个人丢在这儿啊。”
“老婆你听我说，以后我要担起养家糊口的责任，我想通过自己的奋斗让你们过上好日子，你不是说你不想一个人留在家里吗？所以我更要努力了……没和你商量，是怕你不让我去，所以我只有先斩后奏了。”向阳一向都是很会说的，他的话让林逸凡没有理由反驳。
林逸凡心里还是非常不舒服，挂电话前她悲凉地说：“在我最需要你的时候，你却把我丢下了……”然后挂了电话。
林逸凡最终还是原谅了他，因为他是孩子的父亲，那是没办法改变的事实。后来向阳打电话央求阿妈，让她帮林逸凡洗洗衣服。杨玉英其实是太忙才疏忽了，她每次回家都是匆忙地把孩子的尿布拿去洗了，也没问林逸凡有没有脏衣服，林逸凡心想或许就是问了她也听不懂。
几天后，杨玉英去把江云找回家了，因为知道家里实在太忙，日子也总是要过下去的，她只能心不甘情不愿地带着孩子回家。
孩子满月后，林逸凡开始帮助婆婆喂猪做饭，那时向靖的女儿四岁，特别喜欢帮林逸凡看孩子。孩子长得越来越好看，特别招人喜欢，邻居家的女孩子们都特别喜欢抱他，说他长得像洋娃娃。林逸凡开始有了幸福的感觉，孩子的身体柔柔的，软软的，他常常用那双又黑又圆的亮眼睛看着林逸凡眯眯地笑着。和天下所有的母亲一样，林逸凡觉得孩子就是她的全部，无论发生什么，她一定会竭尽全力护他周全。
孩子四个多月时，林逸凡的父亲林晨明从老家赶到昆明参加一个侄女儿的婚礼。
他打电话对林逸凡说：“你二姐结婚，我在昆明，离你那里也近了些，等你二姐的婚礼结束，我想趁这个机会来看看你和我孙子。”
“好啊！爸爸你先坐车到县城，然后我带着孩子来县城接你，我也好想你啊。”说话时林逸凡 忍不住想要哭出来， 但是她努力忍着不让眼泪流出来，因为电话在堂屋里，她不想当着公婆的面哭，更不想让爸爸听到她在电话里哭，她怕爸爸听到会担心，远嫁的女儿只能报喜不能报忧。所以没回答公公的问话，她就赶紧躲到自己的房间里，偷偷哭了一场。
他父母亲从没见过向阳和孩子，那会儿向阳还在矿山上，一想起那些事，林逸凡心里就觉得难受和委屈，她觉得自己太不孝了，连孩子都生了还没带回家给父母亲看看。
第二天一早，她就带着儿子动身了，刚好向阳的大妈也要回县城，杨玉英让林逸凡跟着大妈一起去县城，路上好有个照应。
刚进去大妈家时，林逸凡就看到向阳坐在沙发里。他把长长的卷发剪短了，以前谁叫他剪他都不剪的，为了见他从未谋面的老丈人，他居然把他心爱的长发给剪了。
“向阳你怎么也来了，不用上班了吗？”说着她眼里就又湿润了，心里对向阳是又恨又爱。
向阳爱怜地说：“在大妈家里别这样，我想你和孩子了嘛，难道你不希望看见我啊？再说，爸爸都来了，我怎么敢不见呢！丑媳妇总要见公婆的吧，我和你孩子都有了，今天才第一次见他，就算有天大的事，我也得来呀。”
林逸凡看着他的头发破涕为笑，他指着头发问道：“我这个造型，还满意吧？”
“看起来有点别扭，可能我已经看惯了你的长卷发。”她忍不住傻笑。
向阳去旅馆登记了两个房间，他没见过老丈人，就只能他带着孩子，让林逸凡一个人去车站接老丈人。
林逸凡远远地看见，爸爸从车站走了出来，他的头发有点长了，蓬乱地遮到了脑门上，两鬓已经染上了白霜，腰杆也不再笔直地挺着了。在她的印象里，爸爸的腰杆永远都挺得很直，记得他常常说，咱当过兵的人永远都要保持昂首挺胸的姿势……
可是眼前的男人真的老了，忽然间林逸凡的眼泪就又出来了，无法掩饰的心酸，她在心里自责地说：“对不起爸爸，女儿真的很不孝，不但结婚没叫你们来，就连生了孩子也还没带回去让你们看看，好后悔当初怎么就没有坚持一定要让你们过来呢！而是依了那个不合情理的奇怪风俗。”
不知不觉，已经快要走到爸爸跟前了，她赶紧擦去脸上的泪痕，不想让爸爸看到她哭过。
见到爸爸后，林逸凡像犯了错的孩子一样低着头，等着接受爸爸的批评。
“我外孙子呢？没带着来呀？”林晨明并没有准备说女儿什么，只是心里很惋惜，恨铁不成钢的。
还好，见到外孙后，这个年过半百的男人脸上都写满了开心，没有一点责怪的意思。
“这小家伙太惹人喜爱了！特别是这双眼睛，你看，他定定地看着我，眼珠子骨碌碌地转着，灵得很，小家伙，你给认得外公啊？外公来看你了，你开心不。”林晨明拉着孩子的小手亲了又亲。
看着父亲逗孩子时幸福的样子，林逸凡的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她想那大概就是血缘亲情的魔力吧！没有任何虚伪和造作，都是与生俱来的。孩子用他那清澈明亮的眼睛，为大人们赶走了忧愁，化解了未知的矛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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