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4章 入幕之宾

“穿过几重宫墙，走过永安门，京城外的人家，多的是吃不饱穿不暖，甚至易子而食的百姓。”

“如果他们真的被民脂民膏喂养长大，自然应该承担起相应的责任。”

“可我的淑和不过刚入学，书都还未曾读完几页，温宜不过才三岁，娘娘的云昭更是不满八个月。”

欣嫔捂着胸口，自从圆明园被眉庄点透和亲之事，就算知道淑和长大定然要经历这一遭，但绝对不能接受现在这样的安排。

她最近一年一直在努力帮淑和争取更好的未来，和敬妃一起养育淑和，结交惠贵妃。

可这次和亲突如其来，让所有人都措手不及。虽然现在看起来事情还被堆在温宜那边，但只要事情不解决，谁知道最终会发展到什么地步。

更何况，就算她平时不喜欢曹琴默，可温宜不过是个三岁的孩子，平时带淑和在外面玩耍，碰上温宜，也总是乖乖叫欣娘娘，一点想不起大人之间的算计。

眉庄转身回来，重新落座，避开欣嫔脸上的痛苦。

自己要是能解决这种五千年都没解决的上层利益分配问题，就不会进宫做后妃，而是...

最后定定神，对着欣嫔和敬妃安抚道。

“放心，皇帝只是不好一口拒绝，并不意味着他不能拒绝，我估计不管是淑和，还是温宜，他都不会这个时候舍出去。”

“淑和，温宜皇帝肯定都是疼爱的，准噶尔是边疆最大的隐患，和朝廷必有一战，还是朝廷刚得胜回朝，这时候送稚龄公主远嫁，不仅是把自己的脸往地上踩，更是直接折损国威。”

对眉庄的分析，欣嫔稍微松口气，敬妃一直皱着的眉头也略微舒展些。

眉庄虽然年岁最小，比她俩来说入宫时间也短，可她在皇帝面前最说得上话，看得也比旁人深远。

不然怎么可能进宫短短两年，直接取代华妃。她们两个对眉庄的判断向来信服。

不过敬妃还是有些疑问地询问。

“那皇上为何迟迟不表态，还把这事带到景仁宫，当众...”

敬妃话未说完，眉庄便轻轻摇头，打断她的话头。

“有些事，皇上未必愿意直接出面。”

眉庄轻声道，语气中透着一丝凝重。

“景仁宫那边更像是试探，或者借势。皇上没表态，也许是因为他需要看清更多人的立场，也许是因为...”

眉庄皱着眉摇摇头，将脑子突然出现的想法甩开。

“也许什么？”

敬妃疑惑地看向话说到一半的眉庄。

“没什么？也许是皇上想让曹贵人去求华妃，或者是贵人语迟皇上想多看看。”

“不管怎样，皇上心里自有打算，咱们做好一个庶母该做的事。”

敬妃，欣嫔轻轻点头，虽仍有担忧，却不再如方才那般焦虑。

几人又闲话几句，夏冬春帮忙送走敬妃和欣嫔，屋子里一下子清静下来。

眉庄躺回摇椅上，神色微倦，目光却仍清明，心思早已飞远。

皇上的心思，从来不是那么容易揣测的，尤其在局势复杂，皇帝保持沉默，以静制动之时。

眉庄刚沉思一会儿，采月带着新茶进来，在眉庄手边轻轻放下茶盏，帮眉庄将头上的钗环卸下，顺便将刚打听到的粗浅消息说与眉庄。

“准噶尔使臣刚提出和亲请求时，皇上是不悦的，但有朝臣提出温宜公主后，皇上反而沉默了。”

眉庄不出所料地点点头，将脑中关于西北，和准噶尔有关的消息重新梳理一遍。

首先朝廷确实因为之前青海之战，还有时疫的消耗，确实需要休养生息，但也真不至于油尽灯枯。

而且自己之前递上去的青储法和改进的羊毛织造工艺，前段时间苏云还来信，往来草原上收羊毛的商队已经初具规模，青海青储法的试点也已经铺展开。

真等到秋冬之际，准噶尔南下打草谷，皇帝估计也期待能完成先帝没完成的功业，彻底解决准噶尔问题。

当然光靠今年的积累不太可能，但凭借羊毛和青储法，衣食两条路，撬开准噶尔内部的防线，再借力打力，未必没有机会给准噶尔一个重创。

那皇帝的犹豫就不可能是因为准噶尔的外部压力，应该是朝堂内部的权衡与牵制。

是因为年家而犹豫吗？

年家现在还有什么？

眉庄的摇椅轻轻晃动，发出细微的咯吱声。

永和宫外的风声掠过屋檐，给眉庄送来一阵清香，永和宫常年不熏香，多是一些草木瓜果的味道。

眉庄闭着眼，细细品着这缕清甜，心中却愈发清明。

手指在扶手上轻点，刚才的苦恼渐渐散去，思绪慢慢理清的同时，甚至露出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不过正在眉庄思索之际，空气中的清甜香味忽然多出一丝熟悉而浓烈的气息。

眉庄并没有急着睁眼，摇椅照常晃动，人也依旧放松地靠在椅背上，直到那股气息渐渐靠近。

“在想什么？这么入神。”

眉庄这才睁开眼，正对上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面上一惊，急忙起身要行礼。

动作太急，身形踉跄一下，被皇帝一把扶住。

“不用多礼。”

顺手将眉庄扶着坐回椅子上，顺手还帮眉庄拢一下发丝。

刚才采月进来帮眉庄将那套扎眼的东珠头面摘下，给眉庄换回素日惯常的简单发饰，在躺椅上躺这么久发丝明显散乱。

此刻在皇帝眼中，眉庄就成了头饰再简单不过的玉簪横斜，青丝微散，身上却还是刚才景仁宫那身正规宫装，一种矛盾又极致冲突的别样气质。

皇帝的目光在眉庄身上停留片刻，着重欣赏眉庄少见慵懒妩媚的风情。

“你这性子，说莽撞平时比谁都沉得住气，说沉稳时不时也真是让人担心。”

眉庄微微低头，稍微一闭皇帝的打趣目光，稍倾，抬眸浅笑，眼波流转间透出几分俏意。

“明明是皇上都不让苏公公通传一声，也好让臣妾重新梳妆迎接圣驾，怎么反过来说起臣妾的不是。”

语气轻柔却带着明显的嗔怪之意，将皇帝迎到座位，手上慌忙要整理自己云鬓散乱的发丝。

御前失仪可不是闹着玩的，态度总要给出来。

却被皇帝伸手一把轻轻握住手腕，将眉庄拉近一点距离，稍稍前倾身，在眉庄身前低声道。

“入幕之宾，自然频来无忌。”

“你！你...”

眉庄瞬间抽回手，手帕遮脸，背过身去，耳边皇帝戏谑的笑声传来，眉庄连忙快步往内室走去。

“采月，上茶。”

“哈哈哈。”

皇帝看着眉庄害羞又慌乱的身影，笑声明显更加开怀。

却看不见眉庄进内室后，瞬间冷静下来的脸色。

‘有心思开玩笑，看来一点都不急。’

还有刚才的调笑。

‘入幕之宾？呸，小白脸也不会找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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