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7章 把我当冤大头？

中秋月圆之后，宋青原本计划中秋第二天就动身返回京城，再转回深市，但看着妻子柳思思和小姨子柳烟烟对故土那份显而易见的留恋，他心一软，决定再多留一日。

柳思思带着烟烟和孩子们，由富贵叔媳妇陪着，去屯子后山捡蘑菇、摘野果，重温旧日时光。

宋青则乐得清闲，在自己宽敞的院里泡上一壶茶，享受着东北秋日高原天空下的宁静。这份宁静，却被下午一阵急促的电话铃声打破。

电话是徐毅打来的。

“宋老弟，没打扰你休息吧？”徐毅笑着道。

“徐老哥客气了，正在喝茶，有什么事你说。”宋青抿了口茶。

“是这样……”徐毅顿了顿，似乎在斟酌措辞，“我的上司，县里的老大王大龙，他听说你回来了，对你为家乡做的这些善举非常敬佩，特别想认识你一下。他今晚做东，想请你吃个便饭，顺便，也代表清江镇和宋家屯的老百姓，当面感谢你一下。”

王大龙？宋青在脑海里快速搜索了一下。

宋青心中明了，这类应酬在所难免，尤其徐毅亲自打电话，这个面子不能不给。

“王领导太客气了。”宋青笑了笑，“既然是王领导盛情相邀，那我肯定准时到。地点是？”

听到宋青答应，徐毅似乎松了口气，连忙报了县城一家颇有名气的饭店名字和包厢号。

傍晚，宋青独自驱车前往县城。

华灯初上，县城比几年前繁华了不少，但依旧透着一种熟悉的、缓慢的节奏。到达饭店，在服务员的引导下，他推开包厢厚重的木门。

包厢内装修奢华，大圆桌上已经摆好了精致的餐具和凉菜。里面坐着五六个人，见宋青进来，纷纷起身。

“宋老弟，欢迎欢迎！”徐毅第一个迎上来，热情地为他引荐主位上那位身材微胖、面带红光、梳着背头的中年男人，“这位就是王书记。”

“久仰。”宋青伸出手，不卑不亢。

“宋青同志！哎呀，可算是见到我们县里走出去的这位大企业家了！”王大龙双手紧紧握住宋青的手，用力摇晃，声音洪亮，脸上堆满了笑容，“果然是气宇轩昂，一表人才啊！”

宋青目光一扫，除了王大龙和徐毅，退休的方诚也在，估计是被拉来作陪，增添几分熟络气氛。另外还有几个陌生面孔，经徐毅介绍，都是县里一些部门的头头脑脑，位置大抵与徐毅相当。

“宋青啊，你来啦，坐，快坐。”方诚笑着打招呼，眼神里带着一丝长辈的慈祥，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了然。

众人寒暄着落座，王大龙自然是坐在主位，宋青被安排在他右手边，左手边是徐毅，方诚则坐在徐毅旁边。服务员开始上热菜，茅台酒也斟满了酒杯。

宴席开始，王大龙率先举杯：“这第一杯酒，我代表县里，也代表清江镇和宋家屯的父老乡亲，热烈欢迎宋青同志衣锦还乡，并对他慷慨解囊、造福桑梓的义举，表示最衷心的感谢和最高的敬意！来，大家共同举杯，敬宋青同志！”

“敬宋老板！”众人齐声附和，气氛热烈。

一杯酒下肚，王大龙的话匣子就打开了。他显然做足了功课，对宋青的发家史如数家珍。

“宋青同志不简单啊！”王大龙夹了一筷子菜，侃侃而谈，“AJ鞋业，现在可是咱们国家的国民运动品牌了，老百姓谁不认？我儿子就特别喜欢穿你们家的鞋！还有那纤美服装，也是名声在外，引领潮流啊！听说你最早就是靠服装生意起的家，有眼光，有魄力！”

他顿了顿，又带着几分夸张的语气说：“最近听说宋老板在深市、京城搞地产，那也是风生水起，日进斗金啊！真是我们学习的榜样！最难得的是，宋老板发达了，没有忘记家乡的父老乡亲，修路、建学校、设助学基金……这一桩桩，一件件，都是实实在在的功德！我王大龙佩服！”

这一连串的高帽子扣下来，若是寻常人，恐怕早已飘飘然。宋青却只是面带微笑，偶尔谦虚两句：“您过奖了，都是乡亲们抬爱，力所能及，回馈家乡而已。”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包厢里烟雾缭绕，气氛看似轻松融洽。几轮敬酒下来，王大龙脸色更红，话也进入了正题。他身体微微前倾，凑近宋青，语气变得语重心长：

“宋老板啊，你看，你有这么大的产业，又有这么深厚的家乡情怀。光是捐赠，毕竟是输血。有没有考虑过，回来家乡投资，办几个分厂，这才是真正的造血，能长远地带动我们家乡的经济发展，解决就业啊！”

他目光灼灼地看着宋青：“比如，能不能在咱们县城，开一个AJ鞋业的分厂？或者纤美服装的分厂也行！你放心，土地、政策，我们一定给到最优惠！”

来了。宋青心中暗道，脸上依旧保持着得体的笑容。

他放下筷子，语气委婉但清晰：“感谢您对我和我旗下产业的看重。不过，纺织业和制鞋业，目前来看，产业链和配套还是主要集中在南方和沿海地区。咱们这边，无论是原材料供应、上下游配套，还是物流运输成本，相比南方都没有优势。而且，东北毕竟不是传统的纺织业大省，人才和技术工人也相对匮乏。在这里设分厂，成本会高出不少，竞争力恐怕会受影响。”

他说的都是实情，也是市场经济的基本逻辑。王大龙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显然对这个回答不太满意。他不死心，眼珠一转，又提出了另一个想法：

“哎，鞋服不合适，我们可以投资别的嘛！宋老板，你看我们这长白岭，那水质，清冽甘甜，富含矿物质，绝对不比川省那些有名的水源差！甚至可以说，是全国第一的好水！搞矿泉水生意，绝对大有可为！”

听到这里，宋青彻底明白了。这位王书记今天这顿饭，核心目的就是拉投资，至于感谢，不过是冠冕堂皇的由头。他心中冷笑，面上却露出几分“疑惑”：

“长白岭的水质确实好。不过，我好像记得，今年省里刚刚发文，明确将长白岭核心区域划定为水资源生态保护区，严禁商业性开采利用。这……政策不允许，我们怎么搞？万一我厂子建好了，生产线引进了，上面说不给用水，或者用了就被重罚、强行关停，那我这投资，岂不是全打水漂了？”

王大龙闻言，非但没有退缩，反而一拍大腿，压低了声音，带着一种“你知我知”的神秘感：“宋老板，政策是死的，人是活的嘛！保护区核心区不让抽水，我们可以想办法嘛！比如，可以申请修一条灌溉或者生态补水的水渠，路线规划一下，从保护区边缘经过，埋深一点，把水引到保护区外围，再弄个人工湖作为蓄水池……这明修栈道，暗度陈仓的事儿，操作空间还是有的嘛！只要项目能落地，带动经济，这些细节问题，县里可以帮你协调！”

宋青心中更是冷笑连连。呵呵，这是把自己当成了人傻钱多的冤大头？

你现在为了拉投资，什么海口都敢夸，什么“暗道”都敢指。可一旦真出了事，板子肯定全打在自己这个投资者身上，他们到时候撇清关系还来不及。这种风险极高、游走在灰色地带的事情，他宋青绝不会做。

“您的‘好意’我心领了。”宋青依旧婉拒，语气却坚定了几分。

“不过，这种涉及生态红线的事情，风险太大，我还是需要慎重考虑。我们做生意，求的是长远安稳。”

王大龙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失望和不悦。他哪里是真的想帮宋青成功引水？他内心打的算盘是，先忽悠宋青把厂子建起来，投入大量资金。

等厂子建成了，保护区政策收紧，肯定不让生产。到时候宋青骑虎难下，自己再动用关系，以极低的价格把这个现成的厂子“接盘”过来。到时候，他才不管什么保护区不保护区，直接抽旁边的河水生产所谓的“矿泉水”，水质口感差没关系，能贴上“长白岭水源”的标签卖钱就行！

见宋青态度坚决，王大龙也不好再强求矿泉水的事，转而开始描绘其他投资蓝图，什么特色农产品加工、旅游开发等等，口若悬河，承诺各种优惠和支持。

宋青心中厌烦，但面上不显，只是采取拖延策略，无论王大龙说什么，他都一律回复：“王书记这个建议很好，我回去一定让团队认真研究评估。”“这个方向有潜力，我们考虑考虑。”“过些日子，等我回公司开会讨论后，再给您答复。”

这种含糊的“考虑考虑”，终于让碰了几次软钉子的王大龙脸色缓和了一些，至少面子上暂时过得去了。他又热情地劝了几轮酒，直到宴席终了。

散场后，宋青、徐毅和方诚三人走在饭店外的停车场。夜风一吹，酒意散了些，气氛却有些沉默。

终于，徐毅脸上带着浓浓的歉意，开口道：“宋老板，今晚……实在对不住。王大龙是我的领导，他执意要请你，我……我实在不好推辞。这顿饭，让你为难了。”

宋青看着一脸愧疚的徐毅，拍了拍他的肩膀，语气平和：“徐老哥，不必往心里去。我理解你的位置，也明白王大龙的想法。这样子的事情，我见得多了。都是为了地方发展，只是思路和方式不同而已。”

方诚在一旁叹了口气，悠悠道：“宋青啊，你没答应是对的。有些事，急功近利，违背规律，终究不是正道。你能保持清醒，很好。”

宋青点点头，与二人道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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