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2章 英雄的归宿
“敌人来了?”她问。
“林医生,你别管了,赶紧休息去。”赵铁山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天塌下来,有我们这些大老爷们顶着。”
林雪没有理他,径直走到墙边挂着的地图前。她的目光在地图上移动,最后落在了医院北面的一片连绵起伏的山区。
“把所有能行动的轻伤员组织起来,充当警戒。所有药品和器械,分装打包,随时准备带走。”林雪的声音不大,却让乱作一团的众人瞬间安静下来,“重伤员……我们必须想办法带走。”
“带不走的,林医生。”王老虎苦着脸,“别说山路,就是平地,那些兄弟也经不起颠簸。”
“那就让他们经得起。”林雪的目光落在了一个角落。那里堆放着一些破损的担架和从村民家里征集来的门板。她脑中飞速计算着,但无论怎么算,人手和工具都远远不够。
希望的火焰刚刚燃起,就要被更猛烈的狂风暴雨浇灭。教堂里,气氛再次压抑到了冰点。
就在这时,一个负责电台的战士,戴着耳机,突然像被针扎了一下,猛地站了起来,满脸的不可思议。
“首长!首长!”他激动得声音都变了调,“后勤部……后勤部直属运输队电报!他们说……他们就在我们北边不到三十公里的地方!”
“后勤部?”赵铁山一愣,“这个时候他们跑来干什么?送压缩干粮吗?我们现在要的是能飞的翅膀!”
“不……不是!”电台兵激动得满脸通红,指着刚刚抄录下来的电文,“他们说,他们有……有几十辆卡车!可以协助我们进行紧急转移!带队的……是后勤部许副部长!”
“许副部长?”赵铁山还在琢磨这个名字。
而站在地图前的林雪,在听到这个名字的瞬间,整个身体都僵住了。她猛地回过头,一把从电台兵手里抢过那份薄薄的电报纸。
电文的最后,有一行用个人名义发出的、极其简短的附言,字迹潦草而有力。
“阿雪,我来了。等我。”
林雪的眼眶,瞬间就红了。她死死咬住嘴唇,才没让眼泪掉下来。手里的那张纸,被她攥得变了形。
他来了。
在她最需要的时候,在她以为已经陷入绝境的时候,他像神兵天降一样,来了。
“快!回电!”赵铁山终于反应过来,狂喜地吼道,“告诉许副部长我们的坐标!让他快点!再晚一步,就只能来给我们收尸了!”
“不。”林雪突然开口,打断了他。
所有人都诧异地看着她。
林雪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保持平稳。她走到电台前,拿起笔,在纸上迅速写下一段回电。
“告诉他,不要过来。”
“什么?”赵铁山和王老虎同时叫了起来。
林雪没有解释,只是把写好的电文递给电台兵,语气不容置疑:“就这么发。然后,告诉他我们正西方向十五公里处,有一个叫‘鹰嘴崖’的地方。让他去那里等我们。”
她抬起头,迎着众人不解的目光,一字一句地说道:“敌人正在从南边搜过来,他现在过来,就是自投罗网。我们不能把他和那几十辆宝贵的卡车,一起葬送在这里。”
“那我们怎么办?”王老虎急道。
林雪的目光再次回到地图上,眼神中闪烁着一种近乎疯狂的冷静和决断。
“我们,自己走过去。”她指着地图上那片看起来根本无法通行的崎岖山路,“从这里,翻过去,和他们汇合。”
这一刻,她不再仅仅是一个医生。那个在东京街头策划连环暗杀、在MASH医院里冷静搏杀的影子,与救死扶伤的白衣天使,在她身上完美地重叠在了一起。
赵铁山看着她,忽然觉得,自己之前认为她去偷袭美军医院是“疯狂”,实在是太小看她了。眼前的这个女人,她的疯狂,才刚刚开始。
第三十七章 幽灵车队与移动医院
夜色再次降临,寒风卷着雪沫,抽打着山林。
一支堪称奇迹的队伍,正在这片被地图标记为“无法通行”的山区里艰难行进。
队伍的最前方,是王老虎和他手下最精悍的十名侦察兵。他们用工兵铲和刺刀,在没过膝盖的积雪和陡峭的山坡上,硬生生开辟出一条仅能容纳担架通过的羊肠小道。
紧随其后的,是医院里所有能动弹的人。轻伤员、护士、卫生员、炊事员,甚至一些还能勉强行走的重伤员,两人一组,四人一队,抬着一百多副简易担架。担架上,躺着那些刚刚从手术台上被抬下来的、性命攸关的战友。
赵铁山和他手下的战士们,则分散在队伍的两翼,背着沉重的武器弹药,警惕地注视着周围的黑暗。
林雪走在队伍的中央,她的担架上躺着那个被她截肢的娃娃脸战士。颠簸中,小战士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林雪立刻停下来,从药包里取出一支注射器,熟练地给他推了一针镇定剂。她自己的腿伤,在长时间的跋涉中已经裂开,鲜血浸透了裤腿,每走一步都钻心地疼,但她只是咬着牙,仿佛那条腿不是自己的一样。
南边的天际,时不时被美军的照明弹映成惨白色,隐约还能听到军犬的吠叫声。追兵,如跗骨之蛆,越来越近。
“快!都他娘的跟上!别掉队!”赵铁山压低声音嘶吼着,汗水和雪水混在一起,在他那张络腮胡的脸上纵横交错。
所有人都已经到了极限。体力、意志力,都在被一寸寸地消磨。不少抬担架的战士脚下一滑,连人带担架摔倒在雪地里,又在战友的咒骂和拉扯中,挣扎着爬起来,继续前进。
这已经不是行军,这是一场用生命和意志进行的集体迁徙。
就在许多人觉得快要撑不下去的时候,队伍最前方的王老虎,突然发出一声压抑的、带着狂喜的呼哨。
“到了!鹰嘴崖!我们到了!”
绝望的队伍里,爆发出一阵低低的欢呼。人们相互搀扶着,拼尽最后一丝力气,翻过了最后一道山梁。
鹰嘴崖下,一片相对平坦的谷地里,几十个庞大的黑影静静地匍匐着,像一群蛰伏在暗夜里的史前巨兽。没有灯光,没有声音,只有一股淡淡的柴油味在冷冽的空气中弥漫。
当林雪抬着担架,步履蹒跚地走出山口时,一个高大的身影从头车的阴影里走了出来,快步迎向她。
是许峰。
他穿着一件厚厚的羊皮大衣,脸上带着长途奔波的疲惫,但那双眼睛,在黑暗中却亮得惊人。
四目相对,没有拥抱,没有话语。
许峰的目光从林雪苍白的脸,滑到她被血浸透的裤腿,最后落在她身后那支绵延不绝、凄惨而又顽强的队伍上。他什么都明白了。
林雪看着他,看着他身后那几十辆救命的卡车,一路紧绷的神经,在这一刻终于松弛下来。她只觉得眼前一黑,身体晃了晃。
许峰一步上前,没有去扶她,而是伸手接过了她肩上的担架。那沉重的分量,让他手臂微微一沉。
“我来。”
两个字,比任何安慰都更有力量。
“你怎么……真的来了?”林雪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你的电报,我看懂了。”许峰将担架交给旁边的张大山,然后才转过身,看着林雪腿上的伤,眉头紧紧皱起,“怎么弄的?”
“小事。”林雪摇了摇头,她的目光越过许峰,看向那些卡车,“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快,救人要紧。”
“所有人,听我命令!”许峰没有再多问,他转身面对着那支刚刚经历过生死跋涉的队伍,声音不大,却传遍了整个山谷,“以班为单位,将伤员按重、中、轻三类,分别送至一、二、三号车队区域!动作要快,要稳!”
他的到来,仿佛给这支濒临崩溃的队伍注入了一剂强心针。战士们立刻行动起来,混乱的场面迅速变得井然有序。
赵铁山和王老虎跑到许峰面前,一个立正,敬了个标准的军礼。
“报告许副部长!九纵二师三营营长赵铁山!”
“侦察排长王老虎!”
“向您报到!”
两人看着眼前这个比他们还年轻的副部长,眼神里充满了敬畏。他们无法想象,他是如何指挥这支庞大的车队,神不知鬼不觉地穿过敌人的重重封锁,精准地出现在这里的。
“辛苦了,二位。”许峰回了个礼,“现在,我需要你们的人,帮我做一件事。”
他指着那些卡车,说出了一个让所有人都目瞪口呆的计划。
“把车厢里的东西都搬下来,我们要把这些卡车,改造成‘移动病房’。”
所谓的“移动病房”,是许峰在路上就构思好的方案。
他让战士们将车厢底部铺上厚厚的稻草和棉被,这是他从沿途村庄里“征用”来的。然后,在车厢两侧,用绳网和木板,像搭吊床一样,架设起一层层的简易床铺。这样一来,一个原本只能装货的车厢,就能容纳十几个伤员,并且可以最大限度地减缓冲击和颠簸。
这个想法,在其他人看来简直是异想天开。但许峰手下那帮后勤兵,早就对他层出不穷的怪点子见怪不怪了。在约翰的带领下,一群修理工叮叮当当,只用了不到一个小时,就成功改造出了第一辆“病房车”。
一个重伤员被小心翼翼地抬了上去,固定在吊床式的铺位上。许峰甚至还让人在车厢顶部挂上了输液瓶,用细麻绳固定着,随着车身晃动,居然能保持稳定。
“我的上帝……”约翰看着这匪夷所思的一幕,嘴巴张得能塞下一个扳手,“长官,您……您真是个天才。这比我们美军的野战救护车还要……还要实用!”
赵铁山和王老虎也看呆了。他们围着那辆改造好的卡车,摸摸这里,敲敲那里,脸上的表情,从震惊变成了狂喜。
“他娘的!还能这么干!”赵铁山一拍大腿,“这哪是卡车,这是能跑的医院啊!”
许峰没有理会众人的惊叹,他走到林雪身边。林雪正坐在一块石头上,自己给自己处理腿上的伤口。她剪开裤腿,露出一个被碎玻璃划开的、有些外翻的伤口。她用酒精棉球仔细地消毒,眉头都没皱一下。
许峰从她手里拿过镊子和缝合针:“我来。”
林雪抬起头,看了他一眼,没有拒绝。
许峰半跪在她面前,低着头,小心翼翼地为她清理伤口里的碎屑,然后用精巧的手法,一针一线地缝合。他的动作很轻,很稳,像是在处理一件最珍贵的瓷器。
周围的战士们,都默契地走开了,把这片小小的空间留给了他们。
“疼吗?”许峰低声问。
“不疼。”林雪看着他专注的侧脸,轻声说,“见到你,就不疼了。”
许峰缝合的手顿了一下,随即又恢复了平稳。
“以后,不准再做这么危险的事。”
“你带着几个人去炸水门桥的时候,怎么没想过危险?”林雪反问。
许峰沉默了。他知道,他们是同样的人。为了心中的信念,可以不惜一切。
伤口处理完毕,许峰站起身,对着已经集结完毕的车队下达了命令。
“所有车辆,启动‘幽灵模式’!目标,三十公里外,我军控制的‘铁峰岭’后方基地!出发!”
几十辆经过伪装的卡车,悄无声息地发动起来。车底,幽蓝色的指示灯亮起,像一串串鬼火。一支由卡车组成的“移动医院”,就这样载着一百多名伤员的生命和希望,消失在了茫茫的夜色之中。
许峰和林雪坐在头车的驾驶室里。约翰开车,许峰负责用雷达导航,林雪则通过一个临时改装的步话机系统,随时监控着后面车厢里重伤员的情况。
“三号车,六床病人出现呼吸急促,立刻给他吸氧。”
“七号车,九床病人血压下降,把输液速度调快一点。”
她的指令通过步话机,清晰地传到每一个“病房车”里负责看护的卫生员耳中。
这支车队,不仅是一支运输队,更是一座在枪林弹雨中穿行的、高效率的急救中心。
而他们不知道的是,在他们身后十几公里的地方,美军上校霍华德,正站在鹰嘴崖的山顶,看着地上凌乱的脚印和担架的拖痕,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他们往北边跑了。”一个美军军官报告道,“上校,北边是的控制区,我们再追,就太冒险了。”
霍华德上校没有说话,他从地上捡起一根被丢弃的、沾着血的绷带。绷带上,有一股淡淡的、他非常熟悉的药品味道。
“他们跑不远。”霍华德冷笑一声,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他们带着一百多个累赘,就是一群爬行的乌龟。命令空军,天一亮,就给我沿着这条路线,低空搜索!就算是只耗子,也要给我翻出来!”
一场黑夜里的生死时速,才刚刚开始。
第三十八章 冰河上的决断
“幽灵车队”在崎岖的山路上,以一种近乎蠕动的速度前行。
许峰选择的,是一条连当地猎户都很少走的废弃山道。道路被积雪和乱石覆盖,对卡车来说,每前进一米都是挑战。约翰把斯蒂庞克卡车开得像一艘在惊涛骇浪里颠簸的小船,他的额头上全是汗,但双手却稳如磐石。
“右满舵,前方有塌方,从左边那棵歪脖子松树旁边绕过去。”许峰的声音平静地响起。
约翰看了一眼车窗外黑漆漆的一片,根本看不到什么歪脖子松树。但他没有丝毫犹豫,立刻按照指令转动方向盘。车轮擦着一块巨大的岩石边缘,险之又险地绕了过去。他已经习惯了许峰这种“未卜先知”的能力。
驾驶室里的气氛很安静。林雪处理完几个紧急情况后,靠在座椅上,似乎是睡着了。她太累了。许峰脱下自己的羊皮大衣,轻轻盖在她身上。
万用雷达的屏幕,在许峰的脑海中清晰地呈现着。除了前方几十公里内的三维地形图,还有十几个高速移动的红色光点。那是美军的夜间巡逻机,像一群烦人的苍蝇,在他们可能经过的几条主要公路上来回盘旋。
许峰知道,霍华德上校的耐心正在被耗尽。天亮之后,真正的考验才会到来。一旦天亮,他们这支庞大的车队,在空中看来,就像雪地上的墨迹一样明显。
凌晨四点,车队抵达了一条冰封的河流前。这是地图上标注的“清川江”的一条支流,江面不宽,大约一百多米。
“停车。”许峰下令。
整个车队瞬间陷入死寂。
“怎么了,小许?”张大山从后面的车上跳下来,跑到头车旁边。
“前面的桥被炸了。”许峰指着远处一个模糊的断桥轮廓,“我们得从冰面上过去。”
张大山的脸色凝重起来:“这……能行吗?冰面有多厚,谁也不知道。我们这几十辆车,还有这么多伤员,万一……”
许峰没有回答。他推开车门,走到江边,蹲下身,用手敲了敲冰面。雷达早已给出了精确的数据:冰层平均厚度在五十厘米左右,最薄的地方也有四十厘米。理论上,足以承受卡车的重量。但理论只是理论。
“让约翰把车开过来,慢一点。”许峰说道。
约翰小心翼翼地驾驶着头车,缓缓驶上冰面。车轮压在冰上,发出一阵阵令人牙酸的“嘎吱”声。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卡车一点点地向前挪动,平安地抵达了对岸。
“成功了!”车队里响起一阵压抑的欢呼。
“所有车辆,拉开一百米间距,依次渡江!快!”张大山立刻指挥起来。
一辆辆卡车,像一个个虔诚的朝圣者,小心翼翼地驶上冰面。
就在这时,许峰脑中的雷达屏幕上,突然出现了异动。南边的天空,一个红点正以极高的速度向他们逼近,比之前的B-26速度快得多。
是喷气式飞机!
“不好!”许峰脸色一变,“敌机!夜间战斗机!所有已经过江的车辆,立刻熄火隐蔽!还没过江的,原地待命,不准动!”
他的命令通过步话机传遍车队。但已经来不及了。
凄厉的呼啸声从天而降。一架F-80“流星”战斗机,如同一只黑色的猎鹰,从云层中俯冲下来。它显然是接到了某种情报,目标明确,直扑这条冰封的江面。
惨白的照明弹再次升起,将整个江面照得亮如白昼。江面上,十几辆正在渡江的卡车,成了最醒目的靶子。
“哒哒哒哒哒——”
战斗机翼下的机炮喷出了火舌,一连串的炮弹,在冰面上打出了一排水花般的冰屑。
一辆正走到江心的卡车不幸被击中,油箱瞬间爆炸,化作一团巨大的火球。火光中,车上的伤员和战士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就随着断裂的冰面,一同沉入了刺骨的江水之中。
“隐蔽!快隐蔽!”赵铁山在对岸声嘶力竭地吼着,眼睛血红。
江这边的卡车司机们,吓得魂飞魄散,有的想加速冲过去,有的想倒车退回来。冰面上顿时乱成一团。
F-80在空中拉起,盘旋一圈,准备进行第二次攻击。
“完了……”张大山的嘴唇都在哆嗦。在这空旷的江面上,他们就是待宰的羔羊。
驾驶室里,林雪也被惊醒了。她看着窗外那团熊熊燃烧的火焰,和在冰面上挣扎的车辆,脸色煞白。
“别慌。”许峰的声音,在此刻却冷静得可怕。
他盯着雷达屏幕上那架战斗机的飞行轨迹,大脑飞速运转。他知道,这架飞机只是侦察和试探,后面肯定还有大部队。如果不能立刻摆脱,天亮之后,他们将面临毁灭性的打击。
“约翰,把车灯打开,开到最亮。”许峰突然说道。
“什么?”约翰愣住了,“长官,那样会把所有敌人都引过来的!”
“执行命令!”许峰的语气不容置疑。
约翰咬了咬牙,猛地推开了车灯开关。两道刺眼的光柱,像利剑一样划破黑暗,直射对岸。
“许峰,你干什么?”林雪也急了。
许峰没有解释,他抢过约翰手里的方向盘,一脚油门踩到底。斯蒂庞克卡车像一头发怒的公牛,调转车头,居然没有躲藏,反而朝着江对岸那些还没来得及过江的卡车冲了过去!
“所有没过江的车辆!跟着我!往回开!有多快开多快!”许峰抓起步话机,对着里面大吼。
这一系列疯狂的举动,让所有人都懵了。
对岸,赵铁山和王老虎眼睁睁看着许峰的头车,像一个疯子一样,带领着剩下的十几辆卡车,在照明弹下,沿着来路狂奔而去。
天上的F-80飞行员也愣了一下。他本来以为这支车队会四散奔逃,没想到他们居然聚在一起,还开着大灯,朝着一个方向集体“逃窜”。这简直是怕自己看不见。
他立刻通过无线电向上级报告:“发现目标车队,大约十五辆卡车,正沿山路向西南方向逃窜!重复,正向西南方向逃窜!”
“追击!咬住他们!轰炸机编队十分钟后到达!”指挥部的命令简洁而兴奋。
F-80立刻调转方向,像一只戏耍老鼠的猫,不远不近地跟在那支“逃窜”的车队后面,时不时用机炮扫射一下,制造着恐慌。
而在江对岸的密林里,已经成功过江的二十几辆卡车,连同赵铁山和大部分伤员,都屏住呼吸,一动不动地看着这诡异的一幕。
“许副部长他……他这是要干什么?他要把敌人引开?”王老虎喃喃自语。
赵铁山攥紧了拳头,他明白了。许峰是在用自己和那十几辆车当诱饵,为他们这支大部队争取生机!
“快!”赵铁山猛地反应过来,对着身边的战士们吼道,“所有车辆,发动起来!我们不能辜负许副部长用命换来的机会!全速前进,目标铁峰岭!”
林雪乘坐的头车里,约翰把油门踩到了底,卡车在颠簸的山路上几乎要飞起来。
“长官,我们……我们这是去哪?”约翰的声音都在发颤。
“去一个能埋葬他们的好地方。”许峰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他的雷达上,清清楚楚地显示着,在他们逃跑方向的前方五公里处,有一个巨大的环形山谷,那里是志愿军一个炮兵团的预设阵地。虽然大炮已经转移,但那里的山头上,还留着几个高射机枪阵地。
他不是在逃跑,他是在钓鱼。用自己和十几辆卡车做鱼饵,钓的,是天上那条“流星”,和它身后即将到来的“大家伙”。
林雪看着许峰的侧脸,看着他那双在黑暗中闪烁着疯狂与自信的眼睛,一颗悬着的心,不知为何,慢慢地放了下来。
她知道,这个男人,从不做没有把握的事情。
一场由他导演的、惊心动魄的大戏,才刚刚拉开序幕。
约翰觉得自己快疯了。
这辆斯蒂庞克卡车就像一头喝醉了的野牛,在漆黑的山路上横冲直撞。每一块颠簸的石头,每一次惊险的甩尾,都在考验他那颗来自布鲁克林的心脏。他死死抓着方向盘,感觉自己的灵魂都快被颠出去了。
“长官!我们这是在逃命还是在自杀?”约翰终于忍不住,用带着哭腔的英语喊道。
“闭嘴,开车。”许峰的声音冷得像西伯利亚的冰。
他的眼睛根本没看路,而是盯着脑海中那片只有他能看见的雷达屏幕。屏幕上,那架F-80战斗机化作的红点,像一只讨厌的蚊子,在他们身后不远不近地缀着。而在更远的南方,一大片密集的红点正在迅速靠近——那是美军的轰炸机编队。
霍华德上校的怒火,即将化作航弹,倾泻而下。
驾驶室里的林雪,反而比约翰要镇定得多。她一手抓着车门的扶手,另一只手紧紧护着怀里的一个药箱,身体随着卡车的颠簸而起伏。她看着许峰的侧脸,那张在昏暗仪表盘光线下显得棱角分明的脸,没有一丝一毫的慌乱。她知道,这个男人正在下一盘很大的棋,而他们这十几辆卡车,连同车上所有人的性命,都是棋盘上的诱饵。
“西南方向,发现目标车队,重复,发现目标车队!他们开着大灯,像一群没头苍蝇!请求指示!”F-80的飞行员用兴奋的语调向指挥部报告。他觉得这简直是天上掉下来的功劳,这群龙国人蠢得不可救药。
“咬住他们!B-26轰炸机编队已升空,坐标已发送!别让他们跑了,我要把他们连人带车,碾成铁饼!”霍华德上校的声音从无线电里传来,充满了嗜血的快意。
“收到!”
飞行员狞笑一声,压下操纵杆,飞机一个漂亮的侧倾,机翼下的机炮再次喷出火舌。“哒哒哒——”子弹擦着最后一辆卡车的屁股,在山路上打出一长串火星。
车队里,一个年轻的司机被吓破了胆,猛地一脚刹车。后面的卡车躲闪不及,两车追尾,撞在一起,横在了狭窄的山路上。
“别停!撞开他们!继续走!”许峰通过步话机下达的命令,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头车里的约翰一咬牙,方向盘一打,车头硬生生从旁边山壁挤了过去,车身被刮得火星四溅。后面的卡车有样学样,一时间,这条本就破烂不堪的山路,变成了废铁回收站的预演现场。
“前方五百米,进入山谷,所有人,准备迎接一场盛大的烟火。”许峰的声音在步话机里响起,带着一丝诡异的轻松。
终于,车队一头扎进了一个巨大的环形山谷。这里四面环山,只有一南一北两个狭窄的出口,活像一个天然的陷阱。
F-80战斗机紧随而至,飞行员看着下方聚在一起,仿佛无路可逃的卡车,嘴角的笑意更浓了。他决定在轰炸机到来之前,先自己享受一下猎杀的乐趣。
飞机发出尖利的呼啸,从高空俯冲下来,准备用一轮扫射,为这场追逐画上句号。
就在飞机降低到离地不足三百米,进入最佳攻击角度的瞬间。
异变陡生!
山谷两侧的山脊上,突然掀开了十几块盖着白雪和枯枝的伪装网。伪装网下,露出了一个个黑洞洞的枪口。那是十几挺早已等待多时的德什卡12.7毫米高射机枪!
“开火!”
许峰在步话机里,吼出了这两个字。
下一秒,整个山谷仿佛被点燃了。十几条火龙,从四面八方,同时扑向了那架正在俯冲的F-80战斗机。大口径机枪弹组成的交叉火力网,像一张用钢铁编织的巨网,瞬间将那只黑色的“流星”笼罩。
“噗噗噗噗!”
子弹击穿蒙皮的声音,密集得像冰雹砸在铁皮屋顶上。
F-80的飞行员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取而代之的是极致的惊恐。他只来得及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叫,仪表盘就爆出了一连串的火花。飞机的一侧机翼被硬生生撕开一个巨大的口子,发动机拖着黑烟,在空中划出一道绝望的弧线。
他猛地拉起操纵杆,试图逃离这个死亡陷阱。但一切都太晚了。失控的飞机一头撞在山谷北侧的峭壁上。
“轰——!!!”
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一团巨大的火球在山壁上轰然炸开。燃烧的航空燃油和飞机残骸,像一场绚烂而又致命的流星雨,从天而降,将整个山谷照得亮如白昼。
约翰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切,手里的方向盘都忘了转。他张着嘴,喃喃道:“我的上帝……这是……这是您导演的地狱交响乐吗?”
“不,”许峰看着那团坠落的火焰,淡淡地说,“这是送给霍华德上校的葬礼。”
几乎是同时,B-26轰炸机编队抵达了山谷上空。领航的飞行员从高空俯瞰,看到的是一幅让他脊背发凉的景象:山谷中,一架F-80的残骸正在熊熊燃烧,而那十几辆本该是目标的卡车,此刻却像一群狡猾的狐狸,已经分散躲进了山壁的凹陷处和密林里。山脊上,那些刚刚喷吐过火舌的高射机枪阵地,再次变得悄无声息,仿佛从未存在过。
这是一个陷阱!一个为他们精心准备的、用一架喷气式战斗机做祭品的血腥陷阱。
“指挥部!指挥部!‘流星’被击落!目标区域有埋伏!是防空阵地!重复,是密集的防空阵地!”领航员的声音里充满了惊慌。
无线电那头,是长久的沉默。
几秒钟后,霍华德上校那仿佛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声音响起:“……撤退。”
轰炸机编队在山谷上空不甘心地盘旋了一圈,最终还是掉头,灰溜溜地飞走了。用昂贵的轰炸机编队,去跟一个不知深浅的防空口袋硬拼,为了几辆破卡车,这笔账,连被愤怒冲昏头脑的霍华德也算得清楚。
山谷里,危机解除。
卡车司机们从车里探出头,看着山壁上那团还在燃烧的火焰,一个个都跟做梦一样。他们……居然打下了一架鹰酱最先进的喷气式战斗机?
山脊上,那些高机阵地里的战士们也跳了出来,一个个灰头土脸,却兴奋得嗷嗷直叫。他们是炮兵团撤离时留下的一个警戒排,本以为要在这里寂寞到战争结束,没想到居然等来了这么一场酣畅淋漓的伏击战。
一个排长连滚带爬地从山上跑下来,冲到许峰面前,一个立正,激动得满脸通红:“报告首长!防空排完成任务!请指示!”
许峰跳下车,拍了拍他的肩膀:“打得好!辛苦了!有没有伤亡?”
“报告首长!无一伤亡!就是……就是子弹快打光了。”排长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
许峰笑了。他指着车队里几辆装满物资的卡车:“我车上有,随便拿。另外,我需要借用你们的电台。”
林雪也下了车。她走到许峰身边,看着他,那双在夜色里明亮得惊人的眼睛里,情绪复杂。有震撼,有后怕,但更多的是一种无法言说的骄傲。
“你总是这样。”她轻声说。
“哪样?”
“把自己的命,当成赌桌上最大的筹码。”
许峰沉默了一下,然后伸手,轻轻拂去她额前的一缕乱发。“因为我知道,我不会输。”
他转身走向电台,留给林雪一个坚实的背影。林雪看着他,心里那根紧绷的弦,终于彻底松了下来。是啊,这个男人,好像真的从没输过。
而此刻,在几十公里外的MASH8077指挥部里,霍华德上校听着无线电里传来的最终战报,一言不发。他缓缓地走到地图前,看着那个被他用红笔圈出来的、名叫“环形山”的地方,眼神里最后一点理智,被彻底烧成了灰烬。
他猛地抓起桌上的咖啡杯,狠狠地砸在地上。
“啊——!!!”
一声压抑到极致的,如同野兽般的咆哮,在帐篷里回荡。
他输了。输得一败涂地。不仅没能追回药品,没能报仇,反而赔上了一架崭新的F-80和整个第七航空队的脸面。
而这一切,都拜那群他眼中的“泥腿子”所赐。
“传我命令。”他转过身,双眼血红地盯着自己的参谋,“通知所有情报单位,动用一切力量!我要知道,指挥这支车队的人,是谁!我要他的名字,他的照片,他的一切!我要把他钉在十字架上,用他的血,来洗刷今天的耻辱!”
这场由一个药品仓库引发的私人恩怨,在这一刻,已经彻底升级。霍华德不知道,他盯上的,是一个他永远也惹不起的存在。
而那个存在,此刻正用缴获的美军电台,向另一个方向,发去了一段简短的电文:
“乌龟已过河,老鳖已入瓮。铁峰岭见。”
夜色深沉,寒风在山谷间穿行,发出呜咽般的声音。
铁峰岭后方的临时基地里,气氛压抑得仿佛凝固了一般。赵铁山像一头被困在笼子里的熊,来来回回地踱着步,脚下的积雪被他踩得结结实实。每隔几分钟,他就要跑到山坳口,伸长脖子,朝着许峰他们消失的西南方向望上一眼。
那里,一片死寂。
“营长,你别转了,俺的眼都让你转花了。”王老虎蹲在一块大石头上,怀里抱着他的冲锋枪,声音闷闷的,“许副部长……他会回来的,对吧?”
“废话!”赵铁山吼了一句,但谁都听得出他语气里的不确定。
用十几辆卡车和几十条人命去当诱饵,引开美军的飞机。这种事,光是想一想,就让人头皮发麻。在赵铁山和王老虎这些一线战斗人员看来,这跟主动去送死没什么区别。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每一秒都像是在所有人的心上割了一刀。那些已经安全转移过来的伤员和医护人员,也都 silently 聚集在车队周围,没有人说话,都在默默地祈祷。
就在这时,一个通信兵像是被蝎子蛰了一下,猛地从电台旁跳了起来,脸上带着狂喜和难以置信的神情。
“营长!王排长!电报!是许副部长的电报!”
赵铁山和王老虎像两发炮弹一样冲了过去,一把将通信兵手里的电文抢了过来。
电文很短,只有十二个字。
“乌龟已过河,老鳖已入瓮。铁峰岭见。”
王老虎瞪着那张纸,把十二个字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才挠着头问:“营长,啥意思?啥乌龟老鳖的?”
赵铁山却猛地一拍大腿,激动得满脸涨红:“我懂了!我懂了!‘乌龟已过河’,说的是我们!我们这支带着伤员、行动缓慢的大部队,已经安全了!‘老鳖已入瓮’,他说的是鹰酱人的飞机!他娘的,他把鹰酱人的飞机给算计了!”
这个解释一出,整个基地瞬间炸开了锅。
“真的假的?把飞机给算计了?”
“许副部长是神仙吗?”
“我就说嘛,跟着许副部长,阎王爷都得靠边站!”
战士们爆发出震天的欢呼声,压抑了一整晚的情绪,在这一刻彻底释放。王老虎张着大嘴,愣了半天,才喃喃道:“俺的娘嘞……这脑子是咋长的?这还是人吗?”
赵铁山咧着大嘴笑得合不拢嘴,他用力拍着王老虎的肩膀:“老王,服不服?这回是彻底服了吧?”
“服!俺老王这辈子没服过谁,除了俺爹,您是第二个……不对,许副部长是第二个!”王老虎憨直地说道,引得周围一阵哄笑。
基地的气氛,从地狱瞬间升到了天堂。
两个小时后,当天边泛起鱼肚白,几辆伤痕累累的卡车,终于出现在了山坳口。
为首的那辆斯蒂庞克,车身一侧被刮得不成样子,但依然顽强地轰鸣着。当许峰从驾驶室里跳下来时,整个基地都沸腾了。
赵铁山和王老虎带头冲了上去,战士们将许峰和林雪他们团团围住,欢呼声几乎要掀翻整个山谷。
“许副部长!您可算回来了!”赵铁山激动得话都说不利索了,他看着许峰,眼神里已经不是敬畏,而是近乎崇拜。
许峰摆了摆手,示意大家安静。他的目光扫过一张张激动的脸,最后落在了那些被妥善安置在“移动病房”里的伤员身上。
“伤员情况怎么样?”他问赵铁山。
“报告许副部长!一百一十七名重伤员,全部安全转移!无一伤亡!”赵铁山挺直了胸膛,声音洪亮。
“好。”许峰点了点头,然后转向从另一辆车上下来的林雪。
林雪的脸色有些苍白,但精神还好。她一下车,就被护士长和几个小护士围住了,叽叽喳喳地问着她的伤势。
许峰走了过去,很自然地拨开人群,拉起林雪的手,查看了一下她腿上的伤口。绷带已经被血浸透了。
“去换药。”他的语气不容商量。
“等一下,”林雪却摇了摇头,她的目光越过许峰,看向那群刚刚从伏击战中幸存下来的卡车司机和防空排战士,“他们,也需要检查。”
许峰看着她,没再坚持。他知道,在林雪心里,任何一个战士的安危,都排在自己前面。
这次重逢,没有惊心动魄的拥抱,也没有感人肺腑的言语。但当许峰和林雪并肩站在一起,指挥着战士们救治伤员、修整车辆时,所有人都觉得,这幅画面,比任何话语都更让人心安。
王老虎凑到赵铁山身边,压低了声音:“营长,你看许副部长和林医生,咋感觉……他们俩站一块儿,天就塌不下来呢?”
赵铁山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你小子,总算说了句人话。他们俩,一个敢在阎王爷手上抢人,一个敢算计老天爷。这俩人凑一块儿,还有啥事是办不成的?”
他顿了顿,从怀里掏出那个早就被体温捂热了的、用油纸包着的压缩干粮,塞到王老虎手里:“去,给许副部长和林医生送去。他们俩,才是咱们这支队伍的顶梁柱。”
王老虎嘿嘿一笑,拿着干粮跑了过去。
而就在铁峰岭一片欢腾的时候,美军的指挥系统却陷入了一片混乱和恐慌。F-80被击落的消息像一颗重磅炸弹,在联合国军的高层中炸开了锅。一个装备精良的喷气式战斗机,在执行一次简单的追击任务时,被一支“后勤车队”给打了下来,这简直是天方夜谭。
霍华德上校被紧急召回了后方司令部,接受质询。他像一头愤怒的公牛,咆哮着要求司令部授权他进行更大规模的报复行动,但换来的,却是一纸措辞严厉的申斥令和停职调查的命令。
高傲的将军们无法容忍因为一个上校的私人恩怨,而导致如此重大的损失和耻辱。
霍华德的疯狂报复,以一种戏剧性的方式,被他自己的上级强行终止了。
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许峰,此刻正坐在火堆旁,啃着王老虎送来的那块邦邦硬的压缩干粮。林雪坐他旁边,正在给自己腿上的伤口重新消毒缝合。她的动作很熟练,仿佛在处理一块猪肉。
“疼吗?”许峰看她眉头都没皱一下,忍不住问。
“习惯了。”林雪剪断缝合线,开始缠绷带,“以前在东京练剑道,被竹刀打得浑身是伤,父亲也从不让我喊疼。他说,一个剑客,首先要学会控制自己的身体和痛觉。”
“你父亲是个狠人。”许峰评价道。
“你也是。”林雪抬起头,看着他,“我听约翰说了,你让他开着车,直接冲向了敌人的机枪阵地。”
许峰笑了笑,没说话。
“许峰,”林雪忽然认真地看着他,“等这场战争打完了,我们……找一个谁也找不到的地方,好不好?”
许峰啃干粮的动作停住了。他看着林雪的眼睛,那双眼睛里,没有了战场上的冰冷和决绝,只有一种深深的、对安宁的渴望。
“好。”他郑重地点了点头,“等打完了,我带你回老河沟。那里有山,有水,有黑土地。我们盖个房子,养几只鸡,种一片地。再也不问这些打打杀杀的事情。”
林雪的眼睛亮了,仿佛已经看到了那样的场景。她轻轻地靠在许峰的肩膀上,感受着从他身上传来的温度。
火堆噼啪作响,温暖的火光映照着两人的脸。在他们身后,是劫后余生的战士,是满载着希望的卡车,是这片饱经战火却依然顽强的土地。
他们不知道,因为这次惊心动魄的行动,“幽灵车队”和“雌雄双煞”的名号,已经开始在志愿军的各个阵地间流传。他们更不知道,在未来的日子里,他们还将创造多少个战争史上的奇迹。
但此刻,对他们而言,最重要的,是身边这个人和那个关于未来的,简单而又温暖的约定。
高丽的战火,烧了三年。
三年里,许峰和他的“幽灵车队”成了美军后勤线上挥之不去的噩梦。他们神出鬼没,像一群在黑夜里穿行的狼。今天炸掉一座桥梁,明天端掉一个补给站,后天又把急需的弹药和粮食,送到了最危险的前沿阵地。美军的情报部门专门为他成立了一个代号为“钟馗”的专案组,动用了当时最先进的侦察手段,却连他车队的影子都摸不到。
而林雪,则成了志愿军伤员心中的“活菩萨”。她主刀的手术,成功率高得惊人。她建立的伤员分级救治和快速后送体系,被写入了军医大学的教科书。无数个年轻的生命,在她那把小小的手术刀下,得以重返人间。
“雌雄双煞”,这个最初只是在美军指挥部里流传的代号,渐渐成了敌我双方都如雷贯耳的传奇。敌人提起他们,是咬牙切齿的恐惧;战友提起他们,是发自内心的敬佩。
一九五三年七月,板门店,停战协定签字。
当消息传遍三千里江山,整个志愿军的阵地都沸腾了。战士们扔掉手里的武器,冲出战壕,拥抱在一起,尽情地欢呼、哭泣。
庆祝的人群中,却少了那两个最富传奇色彩的身影。
在志愿军后勤部的司令部里,刘参谋长将军看着桌上那封简短的辞呈,久久无语。信是许峰留下的,字迹刚劲有力。
“战争结束,使命已达。我与林雪,解甲归田。勿寻,勿念。”
旁边,还放着两枚崭新的一级国旗勋章,和一个小小的布包。布包里,是许峰这几年通过“万用雷达”找到、又通过各种渠道上缴的,价值无法估量的黄金和珍宝。
“这个许峰……”刘参谋长苦笑着摇了摇头,对身边的周保中将军说,“真是一点官瘾都没有。这要是换了别人,凭他的功劳,回北京至少是个将军!”
周保中拿起那封信,苍老的脸上露出一丝欣慰的笑容:“鸟随鸾凤飞腾远,人伴贤良品自高。他本就不是池中之物,由他去吧。这个国家,需要英雄,但更需要像他这样,在需要时挺身而出,在功成后悄然身退的‘战士’。”
从此,许峰和林雪,就像两滴水珠汇入了大海,消失得无影无踪。有人说他们去了苏联,有人说他们被派去执行更秘密的任务,众说纷纭,但再也没有人见过他们。
……
一九五五年,秋。
吉林,老河沟。
这是一个地图上都很难找到的偏僻小山村。金色的稻浪在风中起伏,村口的老槐树下,几个孩子正在追逐打闹。一个扎着羊角辫、虎头虎脑的小男孩,不小心摔了一跤,膝盖磕破了皮。
他没有哭,而是迈开小短腿,朝着不远处田埂上的一对男女跑去。
“爹!娘!平平摔倒了!”
田埂上,一个穿着粗布对襟衫,皮肤被晒成古铜色的男人闻声直起身。他放下手里的镰刀,快步走过去,一把将小男孩抱了起来。男人检查了一下儿子的伤口,从口袋里摸出一个小铁盒,用棉签蘸了点紫药水,熟练地涂在伤口上。
“男子汉,流血不流泪。”男人笑着说。
他正是许峰。岁月似乎格外厚待他,除了眼神更加沉静内敛,和几年前相比,几乎没什么变化。
旁边,一个同样穿着朴素农妇装束的女人递过来一块手帕,温柔地擦去小男孩脸上的泥土。她就是林雪。褪去了军装和白大褂,她身上那股凛冽的气质被田园的宁静所冲淡,眉眼间满是为人妻、为人母的温柔。
就在这时,一辆军绿色的嘎斯吉普车,轰鸣着开进了这个宁静的村庄,在村口停了下来。这在一年也见不到几次汽车的小山村,引起了不小的轰动。
车上下来一个穿着崭新将官服的中年军官,肩上扛着两颗金星。他身后跟着一个年轻的警卫员。
中将四下打量,最后目光落在了田埂上的许峰一家三口身上。他愣了一下,随即,眼眶就红了。他挥退了警卫员,一个人,步履有些蹒跚地走了过去。
“许峰……同志?”中将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
许峰抬起头,看着眼前这位既熟悉又陌生的将军,平静地点了点头:“首长,您怎么找到这儿来了?”
“我们找了你两年!”中将激动地抓住许峰的手臂,“你知不知道,全军都在找你!你的档案,现在还是军委的绝密!我们都以为……以为你……”
“我很好。”许峰笑了笑,拍了拍怀里儿子的背,“战争打完了,一个兵,就该回到他该回的地方。”
中将看着他身上那件洗得发白的粗布衣,看着他脚上沾满泥土的解放鞋,再看看他身后那片长势喜人的稻田,一时间百感交集。
他从警卫员手里接过一个红布包裹的木盒,郑重地递给许峰。
“许峰同志,我这次来,是代表中央军委。国家没有忘记你。根据你和林雪同志在高丽战争中的卓越功勋,军委决定,授予你龙国人民共和国少将军衔,授予林雪同志大校军衔。这是命令,也是国家和人民,对你们的肯定!”
木盒打开,里面静静地躺着一套崭新的五五式将官服,和几枚闪闪发光的勋章。
周围的村民们都看傻了,他们怎么也想不到,村里这个平日里只知道埋头种地的“许大拿”,居然是个大将军!
许峰看着那身军服,眼神里没有一丝波澜。他轻轻地将木盒盖上,推了回去。
“首长,您的好意,我心领了。”他缓缓说道,“我只是一个战士,战争时期,保家卫国是我的天职。现在战争结束了,我的任务也完成了。这身军装,太重了,比起这身粗布衣,穿着累得慌。军衔和荣誉,还是留给那些更需要它们的同志吧。”
“可是……”中将急了。
许峰打断了他,指着眼前一望无际的金色稻田,脸上露出一种由衷的满足。
“首长,您看。我在这里种地,搞农业改良,一亩地能比别人多打几百斤粮食。这几百斤粮食,能让好几个家庭不饿肚子。对我来说,这比我在北京开会,更能实现一个战士的价值。”他顿了顿,声音里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平静,“这里,才是我现在的战场。”
中将彻底愣住了。他看着许峰那双清澈而又坚定的眼睛,看着他身边温柔微笑的林雪,和他怀里懵懵懂懂的孩子,忽然明白了什么。
他沉默了良久,最后,缓缓地收回了那个木盒。
他没有再劝。他知道,眼前的这个男人,他的心,早已超越了世俗的功名利禄。
中将整了整自己的军装,对着眼前这个穿着农夫衣服的男人,庄重地,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
这是一个共和国的将军,向一个真正的战士,致以的最高敬意。
许峰没有回礼,只是抱着孩子,坦然地接受了这一礼。
吉普车最终还是开走了,卷起一阵尘土,消失在山路的尽头。
夕阳西下,晚霞将整个老河沟染成了一片温暖的金色。许峰牵着林雪的手,抱着他们的儿子,走在回家的田埂上。
“爹,刚刚那个伯伯,为什么给你敬礼呀?”小许援朝好奇地问。
许峰笑了笑,把他举得高高的,让他骑在自己的脖子上。
“因为爹,打跑了坏人,种出了好多好多的粮食。”
林雪依偎在他身边,看着父子俩的背影,脸上露出了幸福的笑容。
远处的村庄里,炊烟袅袅升起。
战争,真的结束了。
而他们的故事,也成为了一个传说,永远地留在了那片硝烟散尽的土地上,和那些被他们拯救过的生命的心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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