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6章 远来是客

“可以。”赵桓看着她安排，笑意更深，“你盯细一点，把人的手艺名也写上。谁的手好，谁就能多拿一份银子。织坊里头先把气口立起来，外头自会跟上来。”

“臣妾记下了。”

史芸说完，又把袖口放回去，抬眼打量他一下。

“陛下也要穿一件。颜色臣妾替你挑，低一点，不抢眼，但近看有味道。等成衣出来，先让你试。”

“听你的。”

他顺口应了，伸手把她的发尾捋顺。小皇子跑回来撞在他膝上，仰头等抱。赵桓把人抱起来在臂间轻轻一抛，小家伙笑得直拍手，笑声把花园里的风都逗暖了一层。

史芸看着，眼里全是软意，又想起正事，转回话头。

“那女纺这边，臣妾就按扩产去推。织机再添两列，老师傅带新徒，先保品质，再谈速度。泉州那边的出货单，臣妾也会一日一汇。”

“好。”

赵桓点头。

“你主事就好。船的事，你不必多想。”

他把小皇子放回软垫上，回身又看了她一眼，口气像在落印。

“一定会越来越安全。”

史芸笑起来，轻轻应了一声。风从桂树间穿过，绸面的光泽顺着她的动作起落，像把一个好兆头照得明明白白。小皇子抱着木马绕着他们转了一圈，笑声又在檐下跑远了。

海风把晨雾推到岸边，沙线在脚下泛着潮光。水门外一条小桅船横在浅水里，帆收得齐，桅梢挂着一面素白小旗。林杞与林彬先到，衣袍收束，站在桅旁等人。

不多时，魏庄领着贾仲衡从巷口转出。四人隔水见礼，走近了才作揖，话不多，分寸到位。

“劳烦二位。”贾仲衡开口，目光顺着桅绳看了一圈，笑意温和。

“按刻就好。”林杞点头，“风顺，路也就顺。”

寒暄两句，众人上船。小桅船轻轻一摆，梢公解缆，帆起半幅。船头拐过内弯，浪线像被梳过，细细平平。林彬坐在船尾，压着风向，手里的竹竿轻敲两下，灯号换成今日的次序。

“海口这两日风向稳。”林彬道，“半个时辰可到外湾，再折出去一里就是浅水弯。”

“辛苦。”魏庄应了一声，把竹夹按在膝上，眼睛却落在水面，神色谨慎。

林杞见两人都把心思放在海上，笑了一下，主动把话领开。

“贾先生，你既要见朋友，我先把人给你说清。”他把声音压稳，“阿里出自大食商旅之家，在海上跑了十几年，说华夏话比城里的许多牙人还利落。他不爱夸口，爱守规矩。你见到他，先看眼神，是清的。”

“他的队里分得很细。前尖两名探水的，靠看浪花认水道；中位是掌桅与换帆的人，按刻记号，不抢；后位是护行，平时只拿竹杆与钩绳，真遇到大风，只管救人不抢时辰。”

“号子他们用鼓与铃，白天看旗，夜里看灯。你要问我为什么愿意跟他打交道，就一句，他们把规矩当命。”

贾仲衡点了点头，认真听着，“阿里手底下有几位行主，马哈木与赛里木你会见到。”林杞接着说，“马哈木稳重，见礼不拖泥带水；赛里木眼尖，识风快。他们在市舶场都有字号，换上行主袍子也像个做事的人，不像惹事的人。”

“他们同你们的关系，算什么程度。”贾仲衡问。

“算朋友，也算邻里。”林杞笑，“海上讲灯号讲面子，谁家旗过，不该动就是不该动。我们往来久了，年节有人情，规矩上互相照应。你放心，今天见面只在台面上，说三句，点到即止。第一句认旗，第二句认灯，第三句认规矩。话说满了，茶凉了就散。”

魏庄看着桅梢的旗，随口接了句，“听起来比城里许多场面干净。”

“海上干不了脏活。”林彬笑，“脏了就乱，乱了就翻。我们做的是长路，贪不得一时。”

船身越过一道暗涌，水底像有手托了一下，又稳稳放下。贾仲衡握住舷边，眼睛里那根弦松了一寸。

“阿里这个名字，我在北面码头听过两次。”他淡淡一笑，“都说他手里的人收得住。”

“收得住，放得开。”林杞把轻重说成一句话，“他的人遇雾就退一步，遇风就绕一线，不跟天硬碰，也不拿嘴逞能。护行的月例我们从不拖，换缆换帆的钱先替他们垫上。他们记人情，我们也记他们的实在。”

魏庄把竹夹合上，转回话题，“见面有无忌讳。”

“有。”林杞把边界敲清，“不谈旧事，不谈链闸，不问谁在谁后面。只谈路，只谈灯，只谈旗。若是有人把话往深里拽，我抬盏重一分，你们就随我收。今天是心安，不是换命。”

“明白。”贾仲衡点头，“我们来要的是这三句。”

海风越过帆面，拂在衣袖上。船头的梢公换了个角度，内湾两块暗礁被风划出一圈更暗的水色。林彬抬手示意，船身轻轻让开。

“阿里这个人，还有一个好处。”林杞见时机过了暗礁，才笑着补一句，“他懂城里人的想法。你让他把话说到哪，他就只说到哪。不会多，也不会少。”

“那最好。”贾仲衡笑意更稳，“做生意最怕的是话多。”

“你这句跟他一个味。”林彬接话，“所以我说你们能谈长。”

小桅船出了内湾，远处海天处有一线明亮。船梢一顿，帆再起半幅，速度提了一点。魏庄眯起眼看了会儿水色，低声说了句好。

“再过一炷香就能看见外弯的礁影。”林彬道，“到那儿我立旗，你们看我手势入弯。”

“好。”贾仲衡收了视线，重新把注意力放回众人，“多谢林公子事事在前。”

“彼此。”林杞看他，“你把规模翻上去，我们也该把台面立住。该尽的心力，不能少。”

“风顺。”魏庄看了眼帆，“今天是好日子。”

“好日子说好话，做好事。”林彬笑，“到了，你们就知道我刚才那三个字不是虚的。”

船影向外推去，浪花在舷边一朵朵炸开又合上。

岛影近了，小桅船入浅水弯，帆面一收，船腹轻轻摩过滑石。岸上帆布棚前，阿里亲自迎出，笑意在眼角铺开，步子爽利。

“林兄，贾先生，远来是客，请。”

四人上岸，踏过一圈铺得严严的地毯。棚里灯盏一排排亮着，铜盘里热气蒸腾，烤肉的香、香料的甜、海风的咸混成一股子正好的味。


　　(https://www.yourxs.cc/chapter/5416952/22635119.html)


1秒记住游人小说网：www.yourxs.cc。手机版阅读网址：m.yourxs.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