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1章 非常时期

他顿了顿，又看向洪恩，“我知道如今的风大。赵桓登位以后，三教司对寺庙圈地、私设僧兵、与地方勾连这些事抓得紧。”

“句私心话，赵桓这回动手，我并不反对。我这些年看了太多，佛门是佛门，人心却不尽如佛。真要放着不管，早晚会出一回大祸。”

这番话说得分寸极到。不是拍马，也不是撇清，而是把这几年眼里的风雨如实摆在桌面上。洪恩看他，点了点头。

“你看的和我看的差不多。慈济法师在大报恩寺说过，佛门若只想着自保，后头就是大祸。我们这回帮着赵桓清理一些最坏的瘀，表面上辛苦，里子里是护众。每一寺，每一人，若都在自己的位置上把纸写直，把墙立直，这一阵风过去，局面会好很多。”

他把手按在玉佛旁边，像是给这件事压上一个稳定的印。

“可话虽如此，事还是要小心。三教司是赵桓亲手设的机构，宋子玉做事利索，也有一股子不拐弯的劲。”

“他的人若知道今日这件授受，可能会多想。多想一次，少一分信。我们不怕查，只怕浪费时间和心力。你我都清楚，眼下每一分时间都该花在把规矩做实上。”

“我明白。”万安笑了一下，“我这边的人嘴严。我会叫他记，记在帐上，记在对照册里，流程走完该晒晒，晒的时候就把这尊像的由来写清楚。不藏不躲，让人看见的都是规矩。”

慧能把盏端起来，喝了半口，像是在给这几句作一个落款。他把盏放下，目光在两人脸上转过。

“还有一点，外头的人现在把风声全盯在赵桓创办的三教司上，但别忘了，真正做事的还是我们自己。”

“这尊像入了庙，按章归库，验物之后入账，月末晒榜时在更正栏里添一行，写清新入供像的流程与位置。若有人问，便请他照明门单一步一步看。规矩挡在前头，人便退在后头。这样，才稳。”

“好。”万安点头，“你说这话，我心里踏实。”

他说完，眼神不自觉落在那尊小佛上。那东西静静坐着，像房里多了一盏气息很轻的灯。三个人的对话在这盏灯底下往回收，收成一点简洁的稳。

茶换了新的一壶，热气更足一些。窗外有人走过，足音轻，应该是小沙弥。院子里枣叶翻面落影，像一层层的水纹往石地里刷过去。

万安把椅子往里挪了半寸。

“法师方才那句提醒，我记住了。现在这时候，凡事都要小心，特别是你我手上所有可能在别人嘴里生出第二层意思的事。”

“今日这件事，我会让人只对流程，不对人。不谈人，不谈官，不谈私。我回去再把那张明门单复了一份，挂在门口左侧，方便人一进门就对照。”

“做得好。”洪恩点头，“多一句，不是让你们躲，而是让你们更明。越明，越不怕。越不怕，越少乱。”

他看着两人，又把话拉直了一点。

“我是大报恩寺出来的人，话里难免带着那边的影子。慈济法师的意思很清楚，我们能帮的地方就帮，不能帮的地方就闭嘴不添乱。”

“三教司初起碰壁，现在能走起来，是因为他挑了一条难走的路。我们不想看见灭佛的事再来一次，所以先把刺拔掉一点。你我今日这一点小心，放在这条路上一挂，都是有用的。”

他举盏，示意一下。不是敬酒，只是示意把话讲完。盏影在桌面上晃了一下，又定住。

“再说一遍，今日这授受之事，若落进不合时宜的耳朵里，便会有人添枝加叶。你我各自把门把好，纸写直，口不乱，心不虚。若真有人来问，别急着争，按流程带他看完每一步。看完了，他也就没话说。”

“我做得到。”万安答，“说到底，还是你昨日那几句让我心里有了把握。这一次我愿意多麻烦一点，用麻烦去换大家的稳当。”

“这就对了。”慧能笑，“佛门的稳，不靠一句空话。不贪，不诳，不乱，落在账上，落在木牌上，落在谁都看得懂的一层上，稳才是真的。”

他把目光转向那尊玉佛，又转回来。

“这尊像今日入庙，便从今天记起。我们会在对照册上把供像的进来路数与市面上常做的差别并列写清。谁来翻，翻到这一页，自会知道我们多走了哪一寸。多走这一寸，是为了将来少挨一刀。”

屋里三个人都笑。笑意不外放，落在眼底。风从门缝里进来，茶面上起了一圈细微的波。时间在这样的话里延长了一点，不急不缓地往后推。

“再多啰嗦一句。”洪恩把最后的叮嘱收紧，“你们各家的弟子、行事的人，嘴要紧，手要稳。有人来打听，不谈人，不谈官，不谈私。”

“问法，问事，问账，答得清清楚楚。若有人把今日之事四处传，哪怕是好心，也会坏事。记住，这段日子，秘密不是用来藏脏，而是为了让规矩能先走到位。”

“记住了。”万安应得干脆，“我回去便照这几条，逐一说到人头上，写到墙上。谁若拿急字当挡箭牌，也依旧扣半月，这条我不会改。”

他说到这里，语气里那点江湖上的凌厉又露了一线，但很快就收住，重新回到规矩与纸面上。他像是怕自己多说一两句会破坏屋里这一股子干净，便合掌点头。

“今日这一尊，我谢谢法师肯收。我也借这尊像，提醒我自己别忘了昨日那一盏灯。”

洪恩起身，回了一礼。

“你这一尊，并非贵在玉，而贵在你心里那一动。我们收下，是为让这件心事有个落脚处。至于外头的风雨，走到门口再说话。我们把门立直，把纸挂上，剩下的，就让风自己吹过去。”

三人相视，神色安静，像是把这一页翻完，书页压在案上，没有鼓胀的角。小沙弥在门外轻轻咳了一声，像是提醒时辰到了。

屋里收盏，起身，往外走。走廊里竹影碎成一地，阳光从瓦缝里筛下来，像细细的线把人缠在一起，又不勒紧。

走到门口，洪恩把脚步略略一顿。

“再说最后一句。非常时期，心要更稳。你我今日这番话，别做成口号。回去之后，照流程落，照章程改。有人问，先把纸递给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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