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9章 圣旨到

杜瑛笑了一声，神情颇有些志得意满，他将那泉字腰牌轻轻丢回案上，像是随手扔下一枚砝码。

“所以我说啊，咱们泉州这摊水，看着平，其实深得很。”

他话锋一转，扫视堂中众人，语气缓缓变重：“我知道，你们有的心里也犯嘀咕，觉得女司、布坊搞出来要真见效了，朝廷那边风声一改，我们这边顶着就是雷。”

“可你们想过没有？这风声若真能吹到泉州来，还轮得到我们现在坐在这儿喝茶？早就天塌地陷了。”

他顿了顿，声调微抬，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肃意：

“我说得明明白白的，此事，不是我一个人的事，是我们泉州所有官吏、牙行、舶司、通仓共同的根本大计。”

“今后，谁要是敢偷偷去跟布引司走得太近，敢自己跑去女坊接活做事，那不是吃里扒外，是自己把自己的饭碗砸了。”

“这场仗，打的是规矩，是旧制。咱们要同心协力，一定不能让女人出来做事。”

这话说得斩钉截铁，堂中一时间竟没了声音。

有两名官员面面相觑，其中一位年纪偏长的通仓司头目终于忍不住轻声出声：“大人，话虽如此……可昭容娘娘毕竟是钦差，又有诏书在身，如今朝局未定，万一京中再有旨意下来……”

杜瑛抬眼看他一眼：“你是说我违旨？”

那官员顿时噤了声，低头赔笑：“属下不敢。”

另一个年轻些的文吏低声嘀咕了一句：“可若那周副都办真要来了泉州接手女坊事务……咱们还拦得住？”

此言一出，立刻引来杜瑛眉头一挑，冷笑一声：“他一个市舶副官？想掀起泉州这锅海货泥？他还嫩了点。”

“别说他，就是宗泽亲来，我也有祖制在身，地方事务归府衙调度，中央未批，我有权缓行。”

“再说了，官场里哪那么多死命令？一纸调任，真就能立竿见影？你们还是太年轻，太天真。”

这番话虽不中听，但满堂众人却也不再争辩。

说到底，杜知府此刻正占着泉州实权，再怎么说，也是一府之主，谁愿意第一个冲出来当出头鸟？

于是堂中一时间再度陷入一片“明知不对却无人敢说”的沉默。

正当杜瑛抬手拿起茶盏，再次露出几分得意之色时，外堂忽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杜大人，圣旨到！”

一声高喝，如同一盆冷水兜头泼下。

堂中众人登时变了脸色，连带着杜瑛手中茶盏都微微一震，瓷盖与杯沿咔哒一声清响，砸在安静得近乎压抑的空气中，仿佛一锤响雷。

门帘掀开，几名内侍手捧黄绫诏书入堂，为首之人身披飞鱼补服、内官高位，一看便是近身传诏的头号人物，气势不同寻常。

杜瑛脸上那点余温尚未消退，整个人却已站起身来，双手掸袖，口中应声：

“杜瑛在此接旨……”

殿中所有人同时起身，肃然朝堂心，没人再敢出声。

为首的内侍高声展开黄绫诏书，声音如钟似鼓，字字清晰！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泉州布引女坊，系新政要务，关乎国用、商道、女制之根本。因泉州地方推行不力，百事壅塞，朕深忧民利受阻、朝令不行，特此更换地方主官以畅其道。

敕命市舶司副都办周震，即日起署理泉州知府之职，暂管泉州全府政务、仓税关务、女坊新政，布引专责。

原泉州知府杜瑛，召回京师，暂署都察院右佥都御史，候旨复任。

钦此！”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内侍收卷，落地一礼。

整个大堂一瞬死寂。像是从天上劈下一道闪电，把先前那些自鸣得意的笑、悄声嘀咕的议论，全都劈得干干净净。

杜瑛整个人呆立当场，像是被封了穴道。

他明明听清楚了，却又有些不敢相信，喉头动了几动，半晌才憋出一句：“召……召回京师？”

“调都察院……御史？”

“可、可是……”

他还未说完，一阵脚步声又从门外传来。

“周副都办到！”

堂外风声猎猎，立在日落余晖中，一位身穿深青色朝服的男子快步入堂，年不过三十，步伐沉稳，眉眼锐利，身形虽不高大，却透着股说不出的锋芒。

正是周震，他一入堂便躬身行礼，对着圣旨与杜瑛，朗声道：“市舶司副都办周震，奉诏署理泉州知府之职，即日起交接事务，恳请杜大人协助交割。”

这话说得有礼有节，不咄咄逼人，句句都在规矩里，可偏偏句句落地如锤，压得人抬不起头。

杜瑛脸色铁青，一时说不出话来。他此刻不是愤怒，而是懵了。他是真不明白，为什么皇帝突然出手？

几日前吴诗雨还窝在驿馆不敢出门，布引司在泉州寸步难行，连女坊的匠人都招不齐，按理说，这一仗他是稳赢的。

怎的反倒天降诏书，直接将他调了？

他目光一凝，死死盯住周震，声音低沉：“周大人，能否告诉本官，皇上……为何此时换人？”

“杜某行事，并未违抗诏令。更未有不法之举，皇上此令……意欲何为？”

他声音虽低，却压着火气，隐隐已带几分不甘，堂中众人也忍不住侧目，显然也有相同疑问。

周震面色不变，沉声回道：“皇上并未指杜大人有错，调您入都察院，是重任，不是贬谪。”

“但泉州事重，布引新政推行数月，迟无寸进，朝廷已震怒。皇上言明，女司、布坊，关乎国本，不许拖延。”

“泉州若拖，女政便废。所以不是陛下不信杜大人，是不愿任何人耽误此事。”

这番话虽说得客气，语调平稳，可落在每个在场官员耳中，却是当头棒喝。皇上那边不是试试水，不是看风头，是动真格。

而女司，是国策，不是儿戏。杜瑛张了张嘴，似还想辩，却发现自己突然说不出什么。

他能说什么？他确实没明面抗旨，他确实没直接阻拦吴诗雨。

可这几天，他做了什么？放了多少绊子，拖了多少章程，拒了多少匠人？连一块建坊的地皮都迟迟不批。

这些东西，藏得再巧，也是拖字诀。朝廷看不见？皇帝看不穿？

他嘴角扯了扯，半晌吐出一声干笑：“原来如此。皇上是看我，心里不肯推女政。”


　　(https://www.yourxs.cc/chapter/5416952/23663670.html)


1秒记住游人小说网：www.yourxs.cc。手机版阅读网址：m.yourxs.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