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二十五章：“魔鬼”的交易

狮城，金沙湾。

这里是整个东南亚，财富与信息流动的绝对心脏。而在心脏的最顶端，那座，如同通天塔般高耸的“聆听者”公会总部大楼的顶层，有一个，被称作“苍穹花房”的地方。

这是一个，由巨大的玻璃穹顶和精钢骨架构建而成的空中花园。在这里，可以俯瞰下方，如同棋盘般纵横交错的港口，以及，那数以千计的、如同工蚁般忙碌的船只。这里，绝对隔音，绝对安全，是这个星球上，最接近“神明视角”的地方。

此刻，顾炎，就站在这座“神明”的花园里。

他不是被邀请来的，而是，用自己的智慧，为自己，挣来了一张，站在这里的“门票”。

半个月前，他通过对狮城金融市场持续不断的、高强度的数据监控，敏锐地捕捉到了一个，几乎无法被察觉的异常——“七海远洋保险行”的股价，在琼州港海战之后，出现了一次，极其短暂的、非理性的恐慌性抛售，但很快，又被一股更强大的力量，强行拉回。

这背后，隐藏着一场，无声的战争。

顾炎，将他对这次“金融微表情”的、长达十页纸的、逻辑缜密到令人发指的分析报告——《论“尼伯龙根”号的军事冒险行为，对“罗盘会稳健派”核心金融利益的潜在冲击模型》——作为“敲门砖”，通过“盲眼先知”的渠道，递了上去。

三天后，他收到了回信。

信上，只有一个时间，一个地点，和一朵，用蜡封印的、黑色的郁金香。

此刻，那个，邀请他来的人，就站在他的面前。

那是一个，看上去，约莫五十岁上下的欧洲男人。他穿着一身，剪裁得体的亚麻礼服，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脸上，带着一丝，属于旧贵族的、温和而疏离的微笑。他没有自我介绍，只是，拿着一把精致的银色剪刀，悠闲地，修剪着一盆，开得正盛的、名为“永远的奥古斯都”的郁金香。

顾炎知道他的身份。

罗盘会元老院十二席之一，执掌着整个组织金融命脉的“财政官”，代号，“天秤”。

“年轻人，你的那份报告，写得很有趣。”“天秤”没有抬头，只是，专注地，剪去一片多余的叶子，声音平缓，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压，“它让我看到了一种，与‘铁十字’那群疯子，截然不同的、属于东方的、冰冷的计算之美。所以，我很好奇，写出这份报告的人，或者说……你背后的人，想要什么？”

顾炎的心跳，在这一刻，微微加速，但他的脸上，却依旧保持着，绝对的平静。

他知道，这不是一次谈判，这是一场“资格审查”。

“我们，和你们，想要同样的东西。”顾炎缓缓开口，声音清晰而稳定，“秩序。”

“哦？”“天秤”终于抬起了头，那双，如同深海般蔚蓝的眼睛里，闪过一丝，玩味的光芒，“秩序？据我所知，你们的那位林尚书，在过去的一年里，可不是‘秩序’的维护者。他更像是一个……闯入瓷器店的、狂暴的公牛。”

“那是因为，”顾炎直视着对方的眼睛，不卑不亢地说道，“当‘瓷器店’本身，即将被一场大火烧毁时，‘公牛’的行为，就不再是破坏，而是……唯一的‘消防演习’。”

“天秤”的嘴角，微微上扬，似乎对这个比喻，感到很满意。

“有意思。”他放下剪刀，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俯瞰着下方，那，代表着“秩序”与“利润”的繁忙港口。

“‘铁十字’那群，被‘新世界’的幻影，冲昏了头脑的疯子，他们不懂。”他的声音，变得有些冰冷，“他们以为，‘力量’，就是一切。他们不懂，这个世界，真正的基石，不是刀剑，不是火炮，甚至，不是那些，他们从‘新世界’的泥土里，挖出来的、所谓‘神’的碎片……”

他转过身，用手指，轻轻敲了敲，那，厚重到足以抵挡炮弹的玻璃。

“……而是，‘规则’。是‘信用’。是这张，由无数的航线、账单、保险和期货，所构筑起来的、脆弱而又美丽的、全球贸易的网络。这是我们，花了三百年，才建立起来的‘秩序’。而‘铁十字’，为了他们那个，虚无缥缈的‘进化’美梦，正企图，亲手，点燃它。”

顾炎，静静地听着。他知道，对方，在通过这番话，向他，揭示“罗盘会”内部最核心的矛盾——一场，关于“利润”与“信仰”、“旧秩序”与“新进化”的、根本性的路线之争。

“所以，你们大梁，愿意，成为我们手中，那把，剪除‘疯枝’的园艺剪刀吗？”“天秤”，终于，抛出了那个，最核心的问题。

顾炎，摇了摇头。

“不。”

“天秤”的眉头，微微一挑。

“我们，不是任何人的‘剪刀’。”顾炎的声音，掷地有声，“我们，是另一位‘园丁’。我们的花园，遭到了你们‘疯枝’的侵袭。所以，我们，需要一张，通往你们花园的地图，以及，一颗，不会被你们的‘看门狗’，提前发现的、无毒的‘种子’。”

“地图”，指的是，通往“新世界”的安全航线。

“种子”，指的是，在远征舰队抵达时，不会受到“稳健派”势力的阻挠。

“天秤”沉默了，他那双深邃的眼睛，仿佛要将顾炎的灵魂，彻底看穿。

许久，他才重新露出了一丝微笑。

“你的胃口，比我想象的，要大得多。但是……我喜欢，与平等的‘园丁’对话，而不是，和一把，没有思想的‘剪刀’。”

他缓缓走回桌旁，将那盆，已经被他，修剪得完美无瑕的“永远的奥-古斯都”，亲手，递到了顾炎的面前。

“地图，会在最合适的时候，送到你的手上。作为交换……”他的声音，压得极低，如同魔鬼的私语，“我需要，‘铁十字’亚洲分会长，那个，常驻吕宋的狂人，克劳塞维茨的……头颅。我需要用它，来向元老院的其他席位证明，‘铁十字’的‘利剑’，已经……生锈了。”

顾炎，接过了那盆，象征着“脆弱盟约”的郁金香。

他没有说话，只是，对着“天秤”，微微躬身。

然后，他，转过身，抱着那盆花，走出了这座，位于苍穹之上的、属于“神明”的花园。当他，重新回到，地面上那，充满了烟火气的、嘈杂的街道上时，他才发现，自己的后背，早已，被冷汗，彻底浸透。

他知道，从这一刻起，大梁，已经，与这个星球上，最古老、最强大、也最危险的“魔鬼”，签订了，第一份，以彼此的鲜血为墨水的……契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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