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二十一章：“胜利”的代价与“带血的报告”

大梁赢了。

自琼州港海域那场惊天动地的爆炸发生后的第三天，这个消息，便如同插上了翅膀，飞越了整个帝国。从京城的茶楼酒肆，到江南的田间地头，到处都充斥着一种近乎癫狂的、虚假的狂欢。

“幽灵舰队，全军覆没！”

“王徽总督天神下凡，一战定乾坤！”

“我大梁天威，岂是蛮夷可以撼动！”

由皇家银行紧急发行的“琼州胜利”战争债券，在民众狂热的追捧下，一日之内，价格翻了三倍。无数人将自己一生的积蓄投入其中，坚信这是一笔稳赚不赔的买卖，是一次分享帝国荣耀的盛宴。

然而，在这场举国同庆的盛宴中心，帝国的中枢——户部尚书、长城计划总设计师林知节的书房，却安静得像一座坟墓。

这里没有一丝一毫的喜悦，空气中弥漫着浓得化不开的咖啡苦味、烟草的焦糊味，以及一种，名为“疲惫”的铁锈味。巨大的落地窗外，是京城彻夜不熄的灯火与隐约传来的欢呼，但那扇厚重的玻璃，却像一道无法逾越的屏障，将两个世界，泾渭分明地隔绝开来。

【听听，他们在庆祝什么？庆祝我们用三千七百名士兵的命、一座被打成废墟的港口、以及国库未来五年的财政收入，才勉强换掉了一艘敌人的‘测试版’战舰？这种交换比，如果放在我的项目里，整个团队都会被我当场开除。】

林知节靠在椅背上，双眼布满血丝，瞳孔深处却燃烧着一种近乎病态的、兴奋的火焰。连续七十二小时未曾合眼，咖啡因与肾上腺素，如同最高效的燃料，在他的血管里奔腾咆哮，压榨着他身体的最后一丝潜能。

他的面前，没有捷报，只有三份报告。

第一份，来自陈凡。薄薄几页纸，每一页上面的数字，都像一柄重锤，足以敲碎任何一个正常国家的脊梁。琼州港重建预算、阵亡将士抚恤金、紧急军备补充订单……最后一行的赤字总额，是一个天文数字，足以让刚刚因“战争债券”而显得充盈的国库，瞬间见底。

陈凡坐在对面，脸色苍白如纸。他刚刚亲手签发了债券分红的命令，用那些带血的军费，去粉饰这场“伟大胜利”的虚假繁荣。他看着林知节，嘴唇翕动，最终却只说了一句：“百姓的信心……需要这个。”

林知节没有回应，只是将目光投向了第二份报告。那不是一份文件，而是一个人。

一个“净化者”小队的老兵。他是跟随秦风，第一批登上“尼伯龙根”号，又侥幸活下来的三十人之一。他坐在那里，身体却在无法控制地微微颤抖，眼神空洞，仿佛灵魂还遗留在那座血肉铸成的地狱里。

王启年在一旁低声补充道：“审问……或者说，‘交流’，进行得很不顺利。他一闭上眼，就会发出意义不明的尖叫，拒绝任何肢体接触。我们从他断断续续的描述里，拼凑不出完整的战斗过程。”

那个老兵，似乎是听到了“战斗”这个词，浑身猛地一颤，牙齿开始咯咯作响，用一种梦呓般的声音，反复呢喃着同一句话：

“它在看我……它在笑……它的眼睛……不是活尸……不是……”他没有去看那个已经精神崩溃的士兵，而是将视线，移向了房间中央的第三份，也是最重要的一份“报告”。

那是一个巨大的军事沙盘，1:1精准复刻了“尼伯龙根”号被攻占区域的内部结构。

秦风站在沙盘旁。

他瘦了，也黑了，整个人像一柄被过度淬火后、布满裂纹的刀，沉默，且危险。他没有说话，只是伸出那只，因为过度用力而指节发白的手，开始，在沙盘上，摆放代表双方的棋子。

蓝色的，是我方的“净化者”小队。

红色的，是普通的活尸。

一开始，蓝色的棋子，以一种高效而冷酷的战术阵型，如同手术刀般，切入红色的海洋，势如破竹。

但很快，当秦风将一枚，通体漆黑、顶端刻着一个狰狞骷髅的特殊棋子，放在沙盘深处时，整个战局，瞬间，逆转了。

“我们叫它，‘圣殿卫队’。”秦风的声音，沙哑得像是两块生锈的铁片在摩擦，“它们……不是活尸。”

他的手，开始以一种近乎自虐的、稳定的频率，移动那些棋子。

只见那枚黑色棋子，并没有像普通活尸一样正面冲锋，而是以一种匪夷所思的战术逻辑，利用通道的拐角，进行了一次……“火力侦察”。

紧接着，它发出了一种，老兵口中“意义不明的尖叫”，那是……命令。

周围的红色棋子，不再是无脑的肉盾，它们开始协同，有的负责正面压制，有的负责侧翼包抄，甚至，有几枚棋子，开始破坏墙壁，试图开辟新的攻击路径。

而那枚黑色的棋子，则如同一个幽灵般的战场指挥官，总是在最致命的时刻，出现在最致命的位置。它会格挡，会规避，甚至会……捡起“净化者”掉落的武器，进行还击。

沙盘上，代表“净化者”的蓝色棋子，开始以一种恐怖的速度，被一枚接一枚地……“拿走”。

秦风的动作，冷静，精准，仿佛在复述一件与自己毫不相干的事情。但林知节看到，他的指尖，在每一次拿起代表自己部下的蓝色棋子时，都会留下一个，深深的、带血的指印。

“它们会思考，会学习，会恐惧……甚至，会……戏耍猎物。”

当秦风，将最后一枚代表他突击小队的蓝色棋子，从沙盘上拿起，与那枚黑色的“圣殿卫队”棋子，放在一起时，整个房间，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完败。

在一对一的交换比上，是彻彻底底的、毫无悬念的完败。

“砰。”

林知节手中的炭笔，被他硬生生捏断了。

他缓缓站起身，走到那巨大的世界地图前。窗外的欢呼声，在这一刻，显得如此的刺耳。

他看着地图上，那片代表着大梁的、广袤的疆域。在他的眼中，这片疆域，不再是固若金汤的堡垒，而是一个，面对着一个，正在以指数级速度“迭代”和“进化”的未知病毒，却还在妄图依靠“防火墙”被动防御的、愚蠢的、漏洞百出的……旧版本系统。

“胜利？”他用一种只有自己才能听到的声音，轻声说，语气里，充满了工程师发现自己的代码存在致命BUG时的、那种无法遏制的、冰冷的愤怒。

“不。”

他将最后一份关于“琼州港战损抚恤”的批文，盖上总领之印，递了出去。窗外，晨光熹微。他端起那杯早已冷透的、浓得发黑的咖啡，一饮而尽。那苦涩的液体，如同燃料，注入他那早已不堪重负的身体，将他眼底最后一丝睡意，也燃烧殆尽，只剩下两团，足以照亮这个帝国黎明前最深沉黑暗的、骇人的火焰。

“这叫……系统崩溃前的最后一次……压力测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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