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一十一章：孙默的“馈赠”，第一台柴油机

蜀中，“普罗米修斯”基地，一号工坊。

这里，已经变成了孙默一个人的炼狱。

距离林知节那封“二十天”的催命电报，已经过去了十九个昼夜。

十九天里，工坊的灯火，从未熄灭。孙默，也从未合眼。他像一个幽灵，徘徊在那堆，由失败的残骸和新铸的零件，重新拼接起来的、更加狰狞丑陋的“钢铁巨兽”旁。

失败，失败，还是失败。

每一次点火，换来的，都是一声沉闷的、如同病危老人咳嗽般的爆响，然后，就是死寂。要么，是连杆因为无法承受巨大的瞬间压力而弯曲；要么，是火花塞因为积碳而提前报废；要么，是燃料的配比不对，根本无法形成有效的爆燃。

所有人都已经到了极限。年轻的学子们，一个个累得，靠在墙角就能睡着。连那些，一开始对孙默充满质疑的老工匠，此刻，看着这个，仿佛已经将自己的生命，与那台冰冷的机器，焊接到一起的年轻人，眼神里，也只剩下了……不忍。

“孙祭酒……歇歇吧。”鲁老，将一碗滚烫的参汤，递到他面前，“人，不是铁打的。您……您已经尽力了。”

孙默，没有接。

他的目光，依旧死死地，盯着那台，沉默得如同坟墓般的机器。他的大脑，已经变成了一锅，由无数错误数据和失败模型组成的、沸腾的浆糊。

他知道，自己，走到了绝路。

所有理论上可行的路径，都已经被他，用一次次的失败，给彻底堵死了。

就在这时，一名学子，搀扶着一个，头上缠着厚厚绷带的年轻人，走了进来。

是上次爆炸事故中，受伤最重的那个学徒，小乙。

“……老师。”小乙的声音，还很虚弱，但他的眼睛，却亮得惊人。他看着孙默，眼神里，没有丝毫的怨恨，只有一种，近乎盲目的、纯粹的崇拜。

“您……您一定可以的。”他说，“我……我还等着，看它……跑起来呢。”

这句话，如同最后一根稻草，压垮了孙默心中，那根名为“理性”的弦。

他看着小乙，看着他那份，不掺杂任何杂质的信任。又看了看那台，吞噬了无数资源、甚至是他学生鲜血的“怪物”。

一种，前所未有的、混合了罪恶感与使命感的、巨大的疯狂，瞬间，吞噬了他。

【既然所有正确的路都走不通……】

【……那就走那条，唯一的、所有人都认为，是错的路！】

他猛地转身，冲向那台机器，声音，沙哑得，仿佛是从胸腔里，直接挤出来的。

“鲁公！给我拿，全基地，硬度最高的那根‘钨钢钻头’来！”

“还有！把燃料库里，那桶，我们实验用的、最烈性的‘鲸脑油’，给我提过来！和黑油，按三比七的比例，混合！”

鲁老，大惊失色：“孙祭酒！万万不可！那根钻头，是用来给火炮钻膛线的宝贝，硬度太高，韧性不足，用在连杆上，一旦受力不均，会……会像玻璃一样，整个碎掉的！”

“还有那鲸脑油！性子太烈，燃点太低，混进去，气缸会直接炸膛的啊！”

“我不管！”孙默双目赤红，如同一个输光了所有筹码的赌徒，“我就是要它碎！我就是要它炸！”

“所有的理论，都指向了‘稳定’！可我们换来的，却是死寂！我现在，就要用‘不稳定’，去换一次……哪怕只有一瞬间的‘心跳’！”

所有人都觉得，孙默，疯了。

但他此刻的眼神，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神魔附体般的威严。

最终，鲁老，叹了口气。他选择了，相信这个，已经彻底魔怔了的年轻人。

一个时辰后。

一场，豪赌，开始了。

当那根，用全基地最珍贵的材料，打造的、闪烁着幽蓝色光芒的“钨钢连杆”被装上。

当那桶，混合了烈性鲸脑油的、散发着危险气息的特制燃料，被注入。

孙默，亲自，站到了点火的电闸前。

“所有人！退后十丈！”他嘶吼着。

工坊内，所有人都退到了最远的角落，用防爆盾，护住了自己。

孙-默，深吸一口气，然后，猛地，合上了电闸！

这一次，没有技工，去手动转动飞轮。

因为，不需要了。

在电流接通的瞬间，一股，比之前任何一次，都更强劲、更狂暴的力量，在钢铁巨兽的体内，轰然引爆！

“咚——！！！”

一声，仿佛盘古开天辟地般的、沉闷而又巨大的心跳声，从气缸内部，猛地炸开！

整个工坊，都在这声心跳中，剧烈地，颤抖了一下！

那巨大的、重达千斤的飞轮，被一股无与伦比的巨力，带动着，猛地，疯狂地，旋转了起来！

紧接着！

“咚！咚！咚！咚！”

第二声！第三声！第四声！

那心跳声，越来越快！越来越密！越来越响！

整个钢铁巨兽，都仿佛，从沉睡中，彻底苏醒了！它发出着，如同远古魔神般的、震耳欲聋的咆哮！固定的地基，在它狂暴的挣扎下，发出“嘎吱嘎吱”的、令人牙酸的呻吟！无数的螺丝，因为剧烈的震动，而崩飞出去！

它，活了！

但它，也……失控了！

“快！稳住它！”鲁老，第一个，从震惊中反应过来，嘶吼着，指挥着工匠们，用铁链和杠杆，去固定那头，快要挣脱束缚的“野兽”。

孙默，则冲到了机器旁，通红着双眼，疯狂地，转动着一个个，用来调节进气和燃油的阀门！

他在驯服它！

他在用自己，对这台机器的、深入骨髓的理解，去安抚这头，由他亲手唤醒的、狂暴的“魔神”！

时间，仿佛过了几个世纪那么久。

终于。

那狂乱的、仿佛要将整个世界都撕碎的“怒吼”，渐渐地，平息了下来。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强劲的、平稳的、富有节奏的、如同巨人擂鼓般的……轰鸣。

“轰……轰……轰……”

这声音，是如此的有力。

这声音，是如此的美妙。

这声音，是新时代，降临于世的……第一声啼哭！

成功了。

当所有人都，还沉浸在这，如同神迹般的轰鸣中时。

孙默，却身体一软，靠在了那台，正散发着滚滚热浪的机器上。

他感到，自己身体里，最后的一丝力气，都已经被抽干了。

他剧烈地咳嗽起来，喉头一甜。

他缓缓地，摊开手掌。

掌心，是一滩，比那特制燃料，还要殷红的……鲜血。

他看着那血，又听着耳边，那颗，由他亲手点燃的、钢铁心脏的、强劲的轰鸣。

他笑了。

他知道，这是他，献给这个帝国，献给他的老师，献给这场战争的……

一份，足以改变一切的……馈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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