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九十八章：陈凡的沉默与林知节的批复

京城，皇家银行总部。

当那份来自马六甲的、长达万言的加密电报，和一张由“四海通”钱庄签发的、价值一百二十三万七千两的巨额汇票，同时摆在行长陈凡的办公桌上时，这位一手缔造了帝国金融体系的男人，陷入了长久的、令人不安的沉默。

他没有去看那个足以让户部所有官员，都为之疯狂的、天文数字般的“利润”。

他的目光，死死地，钉在那份报告上。

他一个字，一个字地，读着。

从“诱导系统性崩溃”，到“焦土计划”，再到“战后资产重组”。

他的手，开始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

他的脸色，则一点一点地，褪去了血色，变得如同窗外阴沉天空下的、冰冷的汉白玉。

报告里，没有一个字，提及那个名叫赵申的、在出发前，还曾向他请教过《孟子》义理的、年轻学生的死。

仿佛，那条鲜活的生命，真的，只是这次“开拓”行动中，一个可以被忽略不计的、“必要的成本损耗”。

李愈，那个他亲手挑选的、曾经是他最得意的门生，在短短一个月的时间里，变成了一个，他自己，都感到无比陌生的、冷静、高效、而又残忍的……“怪物”。

一个，和他，和林知节，在某种程度上，越来越像的“怪物”。

最终，他将那份报告，和那张仿佛带着血腥味的汇票，一起，揣入怀中，没有对任何人，说一句话，径直，走向了城西，那座早已成为帝国“心脏”的、林知节的官邸。

……

林知节的“战争指挥室”里，空气压抑得，如同风暴来临前的海面。

陈凡，就那样，一言不发地，站在那面巨大的“活地图”前，站了足足一炷香的时间。

他看着地图上，那个被林知节，亲手，换上了一枚“城堡”棋子的马六甲，眼神中，充满了痛苦的挣扎。

林知节，也没有说话。

他只是，安静地，坐在自己的逍遥椅上，端着一杯浓得发黑的咖啡，看着自己这位，唯一的、真正的“同志”。

他知道，这一天，迟早会来。

“……值得吗？”

终于，陈凡开口了。声音，沙哑得，像是被砂纸，反复打磨过。

“为了这笔钱，”他将那张汇票，拍在林知节的桌上，“为了那个所谓的‘据点’。”

“我们就这样，把自己，变成了，我们曾经最唾弃、最憎恶的……那种人？”

“李愈，是我的学生。”他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无法抑制的痛苦，“我教他‘经世致用’，是希望他，能用我们创造的‘秩序’，去取代罗盘会的‘混乱’。而不是……用一种更高效的‘混乱’，去埋葬一切！”

他猛地，抬起头，双眼通红，直视着林知节。

“郑修死前，曾说，你手中的‘罗盘’，终将变成，吞噬一切的‘磨盘’。”

“我当时，不信。”

“现在……”他指着那份报告，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你告诉我，林知节！这！是不是就是你想要的……那个该死的‘磨盘’！？”

“它碾碎了敌人！它也碾碎了……我们自己！”

面对着挚友那近乎于“灵魂拷问”般的质问，林知节，出奇地，平静。

他缓缓放下咖啡杯，站起身，走到陈凡的身边。

“老陈，”他开口，声音里，带着一种极度的疲惫，“你说得……都对。”

陈凡，愣住了。

“从‘系统风险’的角度看，”林-知节继续说道，“李愈的‘焦土’模式，是不可持续的。它会严重透支我们未来的‘战略信誉’。从‘长期发展’的角度看，这，是一步臭棋。”

“那你为什么……”

“因为，”林知节打断了他，眼神，在一瞬间，变得如同万年不化的寒冰，“我们，可能，已经没有……‘长期’了。”

他转身，从自己那个上了三重锁的、最机密的铁皮柜里，取出了一份，同样来自海外的、绝密的情报。

他将它，拍在了陈凡的手中。

“看看吧。”

陈凡疑惑地，展开了那份情报。

然后，他的瞳孔，在一瞬间，收缩到了极致。

他看到了那些，他根本无法理解，却又让他感到遍体生寒的词汇——

“新世界”、“生物兵器”、“月神之泪”、“旧世界的神，将会死去”……

“……这……这是什么？”陈-凡的声音，因为极度的震惊，而彻底变了调。

“这是，我们真正的敌人。”林知节的语气，平静得，近乎于残忍，“一个，已经放弃了‘人性’，来换取‘胜利’的敌人。”

“老陈，你是一个优秀的‘建设者’。你的理想，是建立一个，繁荣、稳定、可持续发展的商业帝国。这一切，都需要一个最重要的前提——‘时间’。”

“但是，现在，你告诉我，”他指着那份来自狮城的情报，每一个字，都像一记重锤，砸在陈凡的心上，“我们的‘时间’，还剩下……多少？”

“当敌人的舰队，已经载着一群，不知疼痛、不知恐惧的‘怪物’，向我们驶来的时候……”

“我们，是该停下来，讨论，我们未来的‘道德形象’。还是……不惜一切代价，先他妈的……活下去！？”

陈凡，彻底地，说不出话来了。

他手中的那两份报告——一份，来自李愈，充满了血腥的“现实”；一份，来自顾炎，充满了恐怖的“未来”——在这一刻，仿佛，拥有了千钧之重。

他终于明白了。

林知节，和他自己，早已，不在同一个维度上，思考问题了。

他思考的，是“发展”。

而林知节，思考的，是“生存”。

林知节缓缓地，走回自己的书桌。

他拿起那份，来自李愈的、充满了血腥与背叛的、让他这位挚友，感到无比痛苦的“黑化报告”。

然后，当着陈凡的面，他拿起了朱笔。

笔尖，悬停在报告的末尾，许久，许久。

仿佛，在与自己心中，那个，曾经只想在海边买房、悠闲度日的、另一个自己，做着最后的、无声的告别。

最终，他落下了笔。

缓慢，而又坚定。

两个血红色的、力透纸背的大字，出现在了报告之上——

“准奏。”

写完，他将报告，轻轻地，推回给了，早已面如死灰的陈凡。

然后，用一种，充满了无尽疲惫与悲壮的、仿佛在对自己宣判的语气，轻声说道：

“……欢迎来到……真实的世界，老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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