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九十六章：李愈的“焦土”计划

李愈，没有向上级求援。

在赵申冰冷的尸体旁，他守了整整一夜。

他没有流一滴泪，也没有说一句话。只是，一遍又一遍地，用一块干净的丝帕，擦拭着同伴脸上，那凝固了的、惊愕的表情。

当第二天清晨的第一缕阳光，透过玻璃花房那破碎的穹顶，照在他那张毫无血色、平静到可怕的脸上时，他站了起来。

他已经做出了决定。

“……李兄，我们……现在该怎么办？”一名队员，声音颤抖地问道，“是撤回船上，等待总会的命令吗？”

“命令？”李愈缓缓地转过身，他的眼神，空洞得，像两口深不见底的枯井，“陈大人的命令，一直都很明确——‘让帝国的利益，最大化’。”

他走到房间中央那张巨大的、马六甲港的沙盘前。这张沙盘，是他和队员们，耗费了无数心血，才绘制出来的。上面，标注着这座城市的每一个商行、每一个仓库、每一个码头。

“我昨晚，计算了一夜。”他的声音，没有丝毫的情感起伏，像一台正在播报数据的机器，“我们最初的计划，是在这里，建立一个稳固的‘据点’。但是，贝尼尼的背叛，让这个计划的‘风险系数’，提高了至少三百个百分点。”

“罗盘会的元老院，随时可能介入。我们在这里投入的任何一个铜板，都可能在下一秒，就化为乌有。所以……”

他伸出手，拿起了一支沾满了红墨的笔。

“……一个不稳定的、随时可能反噬我们自己的‘资产’，不如，一个能持续消耗我们敌人的、彻底报废的‘负资产’。”

他看着队员们那一张张惊骇的、无法理解的脸，第一次，主动地，向他们阐述了，自己那套从林知节和陈凡那里学来的、冰冷到极致的“系统逻辑”。

“‘重建’的成本，太高了。而‘毁灭’的成本，却很低。”

“所以，我们接下来的计划，只有一个。”

他手中的那支红笔，重重地，落在了沙盘之上。

不是画圈，也不是标注。

而是，狠狠地，画下了一个，巨大而狰狞的“×”。

“——焦土。”

……

李愈，没有亲自去联系“铁十字”的残兵。

那样做，太愚蠢，也太危险。

他只是，让黄三爷，那个已经彻底和他这条船，绑在一起的老狐狸，去城外的贫民窟里，找到了一个，曾经是施坦因上校的副官、却在撤退时，被当做弃子抛下的、名叫“屠夫”的男人。

李愈，只给了这个男人，三样东西。

第一，是一箱，从“开拓者一号”上，秘密运下来的、崭新的、搭载了“龙火”模块的制式步枪。

第二，是一张，由皇家银行签发的、可以在南洋任何一个港口的“四海通”分号，兑换成五万银元的“不记名本票”。

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样东西——是一份，由贝尼尼的亲信签发的、详细的、关于如何“清剿”城内所有“铁十字”残余势力的……“清算名单”。

“屠夫”看着那份名单上，一个个熟悉的名字，那些曾经与他并肩作战、如今却被当做“功绩”，用来向新主人邀功的兄弟。

他那双本已死寂的眼睛里，重新，燃起了狼一般的、嗜血的火焰。

“……我需要一个‘名义’。”他声音沙哑地说道。

“名义？”李愈通过传声的黄三爷，笑了。

“你们的名义，就是‘复仇’。”

“为那些，被懦夫（施坦因）和叛徒（贝尼尼），无情抛弃的、‘铁十字’的荣誉而战。”

……

三天后。

当贝尼尼，还在为自己兵不血刃地，就将东方人赶走，并即将独吞所有“技术”而沾沾自喜，甚至开始筹备，如何向元老院邀功时。

一场，比上一次，更彻底、更血腥、更疯狂的“风暴”，毫无征兆地，席卷了整座城市。

这一次，不再有任何的试探和对峙。

有的，只是，最纯粹的、以“毁灭”为唯一目的的……破坏。

在“海狼”老兵们的远程“战术指导”下，那群由“屠夫”带领的、装备了“龙火”步枪的、复仇的幽灵，像一群最高效的“爆破工程师”，精准地，敲碎了这座城市赖以运转的、所有的“脊梁骨”。

城外，所有属于商会的、大型的香料种植园，在一夜之间，被一场神秘的大火，烧成了白地。那股混合着肉桂与丁香的焦糊味，整整三天，都笼罩在马六甲的上空，仿佛在为这座城市的商业，举行一场盛大的葬礼。

城内，贝尼尼赖以为生的、最大的几个粮仓，被混入的破坏者，投入了大量的盐和水银。数十万磅的粮食，在几个时辰内，就彻底腐烂、发臭，滋生出恐怖的瘟疫。

而港口区，那座整个香料群岛最大、也是最先进的“罗盘会”专用船坞，则在一次精准的夜袭中，被炸毁了最核心的龙门吊和维修船台。至少在未来三年内，这里，将再也无法，维修哪怕一艘三级以上的战舰。

李愈，始终，待在他那间，位于客栈顶楼的“指挥室”里。

他的面前，依旧是那张巨大的城市沙盘。

他只是，平静地，看着窗外，一个又一个的地方，升起代表着“毁灭”的黑烟。

然后，冷静地，用他那支红色的笔，在沙盘上，相应的位置，画上一个又一个的“×”。

粮仓……×。

水源……×。

船坞……×。

商会总部……×。

他每画一个叉，就仿佛，是在自己的那颗，早已变得冰冷坚硬的心脏上，又刻下了一道，无法磨灭的伤痕。

当最后一个，代表着贝尼-尼最后的藏身地——那座美丽的玻璃花房——也被一个巨大的“×”所覆盖时，他终于，放下了手中的笔。

他缓缓地，走到窗边。

看着那座，曾经象征着“财富”与“优雅”的建筑，在他亲手点燃的、复仇的烈火中，熊熊燃烧，最终，轰然垮塌。

那景象，像一场，绚烂而又残酷的……烟火。

他缓缓地，张开了自己那只，从那场“庆功宴”之后，就一直紧紧攥着的、早已被鲜血和伤口，黏合在一起的右手。

那枚沾着他和赵申鲜血的、象征着“荣誉”与“背叛”的黄金徽章，静静地，躺在他的掌心。

最终，他松开了手。

让那枚徽章，如同一点无足轻重的尘埃，从高楼之上，缓缓坠落，消失在了那片，由他亲手创造的、无边无际的……焦土与火海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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