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九十五章：香料群岛的“背叛”

在马六甲的新秩序，建立起来的第十天，马可·贝尼尼，为李愈和他带领的“开拓者”团队，举办了一场极尽奢华的庆功晚宴。

宴会，就设在他那座美丽的、如同空中花园般的玻璃花房里。城中所有有头有脸的商人、以及新上任的本地守备队军官，悉数到场。悠扬的提琴声，在芬芳的空气中流淌，水晶杯碰撞的脆响，与人们压低了声音的、充满了奉承的欢笑声，交织成一曲虚伪而又和谐的“新生交响曲”。

贝尼尼亲自，将一枚由黄金和象牙打造的、象征着“马六甲商会荣誉理事”的徽章，别在了李愈的胸前。

“致我们最可靠的、来自东方的盟友！”他高高举起酒杯，脸上，是真诚到毫无破绽的、热情的笑容，“为了我们共同的、繁荣的未来！干杯！”

“干杯！”

所有人都举起了酒杯。

李愈也微笑着，举起了酒杯。只是，在他那温和的笑容之下，是一片早已计算好一切的、冰冷的平静。

他身旁，那个名叫赵申的年轻同窗，脸上，则洋溢着一种发自内心的、轻松的喜悦。这十天来，他亲眼目睹，在商会的资金支持下，城市的重建工作，有条不紊地展开；那些曾经流离失所的本地人，也得到了救济。他开始觉得，自己之前对李愈的质疑，是多余的。

或许，一个好的“结果”，真的可以，洗白那些……不那么光彩的“过程”。

他端着一杯果汁，凑到李愈身边，轻声说道：“李兄，你看……一切，都在变好，不是吗？”

李愈看了他一眼，没有回答。

他只是，轻轻地，拍了拍赵申的肩膀。

而就在这一刻。

异变，陡生！

一名一直恭敬地，侍立在旁边的、端着银质托盘的侍者，身体，突然以一种违反人体力学的角度，诡异地一扭！

他手中的托盘，如同暗器，带着凄厉的风声，飞向李愈的面门！

而他本人，则从袖中，滑出了一把闪烁着幽蓝光芒的、淬毒的匕首，以一种迅捷到无与伦比的速度，狠狠地，刺向了……李愈身旁，那个毫无防备的、脸上还带着天真笑容的……赵申的心脏！

这，是一次经过了精密计算的、专业的刺杀！

飞出的托盘，是佯攻，目的是为了，吸引李愈和他身边“海狼”护卫的注意力！

而真正的杀招，指向的，是那个最脆弱、最没有价值的“添头”——赵申！

他们的目的，不是杀死李愈。

而是……“警告”！

以及……“羞辱”！

“噗！”

匕首入肉的声音，轻微得，几乎被提琴声所掩盖。

赵申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了。他难以置信地，低下头，看着自己胸口那截没入的、只剩下柄部的匕首。鲜血，如同绽放的红莲，瞬间染红了他那身月白色的儒衫。

“……为……为什……么……”

他口中，涌出大量的血沫，身体，缓缓地，向后倒去。

李愈一把，接住了他。

他能感觉到，怀中那个年轻的、曾经充满了理想与挣扎的生命，正在以一个惊人的速度，飞快地流逝。

而那名刺客，则在一击得手之后，毫不恋战，身体如同一条滑不留手的毒蛇，瞬间退入了惊慌失措的人群之中，消失不见。

整个过程，快如闪电！

当“海狼”的护卫们，反应过来，拔出短铳，将李愈团团护在中间时，一切，都已经结束了。

玻璃花房内，陷入了一片死寂。

音乐声，戛然而止。

宾客们的脸上，写满了惊恐。

只有一个人，例外。

马可·贝尼尼。

他依旧站在主位上，手中，还端着那杯未来得及喝下的香槟。他的脸上，没有震惊，只有一种复杂的、混杂着“惋惜”、“决绝”与一丝……居高临下的“傲慢”的神情。

“……很抱歉，我的朋友。”他缓缓地，将酒杯，放在桌上，声音里，充满了虚伪的遗憾，“看来，‘铁十字’的余孽，还没有被清理干净。为了您的安全，我想，您和您的同伴，应该立刻，回到你们的船上去。”

“并且，在元老院的调查团，抵达这里之前，不要再踏上马六甲的土地，一步。”

“至于我们之前达成的，所有关于‘技术’与‘资产’的合作……”

“……我想，那只是一个，小小的、不合时宜的‘误会’。”

背叛。

来得如此之快，如此之冷酷，如此之……理所当然。

李愈没有说话。

他只是，沉默地，抱着赵申那具，正在迅速变冷的尸体。

他缓缓地，低下头，看着自己胸前，那枚由贝尼尼亲手别上的、闪闪发光的“荣誉理事”徽章。

然后，在所有人的注视下，他伸出手，将那枚徽章，连带着胸口的一块布料，狠狠地，撕了下来！

他将那枚徽章，握在掌心。

坚硬的金属边缘，瞬间刺破了他的皮肤，鲜血，顺着他的指缝，一滴一滴地，落在赵申那张，已经失去血色的、年轻的脸上。

【李兄，你看……一切，都在变好，不是吗？】

赵申临死前的那句话，如同最恶毒的诅咒，在他的脑海中，疯狂地回响。

他缓缓地，抬起头。

脸上，没有任何悲伤。

没有任何愤怒。

只有一片，死寂的、如同西伯利亚冰原般的、绝对的平静。

他隔着整个宴会厅的、因为恐惧而瑟瑟发抖的人群，隔着那些被打翻的酒杯和散落的食物，遥遥地，望向了主位上，那个依旧在维持着“文明人”体面的、虚伪的威尼斯商人。

两人，进行了一次，无声的对视。

在贝尼尼的眼中，他看到了，属于“罗盘会”精英的、那种根深蒂固的、对“异教徒”的傲慢与蔑视。

而在李愈的眼中，贝尼尼看到的，则是一片……他从未见过的、足以将整个世界都拖入其中的、无边无际的……黑暗深渊。

他知道，自己犯下了一个致命的错误。

他不该，用杀死一头绵羊的方式，去羞辱一头……刚刚被唤醒的、来自地狱的……恶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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