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八十八章：一场“技术拍卖会”

李愈最终选择的会面地点，既不是贝尼尼的玻璃花房，也不是施坦因的钢铁要塞。

是“四海会馆”。

这里曾是马六甲华人海商们的最高议事殿堂，如今却早已衰败。朱漆的柱子已经斑驳，鎏金的牌匾也蒙上了厚厚的尘埃，只有堂中那尊巨大的、象征着“一帆风顺”的妈祖神像，还在无声地注视着这座城市的潮起潮落。

李愈选择这里，本身就是一种无声的宣告：旧的神祇已经沉睡，新的规则，将由我来书写。

当马可·贝尼尼带着他那群衣着光鲜的“稳健派”商人们，和克劳斯·冯·施坦因率领着他那些煞气腾腾的“铁十字”军官们，同时踏入这座充满东方气息的古老建筑时，空气仿佛瞬间凝固了。

商人们的脸上，是毫不掩饰的厌恶；军官们的眼中，则是赤裸裸的鄙夷。两拨人，泾渭分明地，分坐于会馆的两侧，像两群即将为了争夺领地而搏杀的狮群。

而李愈，就站在大堂正中，那尊妈祖神像之下。

他今日，换上了一身干净的、大梁儒生常穿的月白色长衫。他身后，没有悬挂刀剑，也没有摆放金银，只有两幅巨大的、用炭笔绘制的技术图纸——一副是“龙火”模块的精密结构图，另一副，则是一套流程复杂、画满了管道与蒸馏塔的“蔗糖结晶分蜜法”工艺图。

他看起来，不像一个手握重宝的商人，更像一个即将开坛讲学的、年轻的学院祭酒。

“欢迎各位。”李愈对着两方，微微一揖，脸上带着温和的、书卷气的微笑，“今日，召集各位来此，是想举办一场小小的‘技术推介暨未来发展研讨会’。”

“研讨会？”施坦因上校发出一声不耐烦的冷哼，手已经按在了腰间的剑柄上，“东方人，收起你那套虚伪的说辞。我来这里，不是为了听你讲课的。”

“上校阁下稍安勿躁。”李愈的笑容不变，“知识，本身就是力量。在讨论‘力量’的归属之前，我们总得先明白，这种‘力量’，究竟是什么，不是吗？”

他没有理会施坦因那杀人般的目光，径直走到了那副“炼糖法”的图纸前。

“我们先来讨论一个……‘甜美’的话题。”他用教鞭，指着图纸，“这是我们皇家理工学院的最新成果，一种全新的蔗糖精炼技术。它可以，让同等重量的甘蔗，产出的雪白砂糖，提升至少三成。并且，能将过去被当做废料的‘糖蜜’，转化为一种……极佳的、酿造朗姆酒的原料。”

他的话音刚落，贝尼尼那一方的商人们，瞬间骚动起来！

每一个人的眼睛里，都迸发出了贪婪的、如同金子一般的光芒！

提升三成产量！还能废物利用！

这哪里是技术？这分明是一座取之不尽的金矿！

“这项技术，”李愈的目光，精准地投向了贝尼尼，“我们愿意，将其在南洋地区的‘独家生产许可’，转让给……最有‘诚意’的朋友。”

贝尼尼的呼吸，瞬间变得粗重起来。

“我，马六甲商会，愿意出价五万银元！”一个商人迫不及待地站了起来。

“我出六万！”

“我愿意，用婆罗洲三座种植园的未来十年收益来换！”

场面，瞬间变得火爆。

而另一边，施坦因和他手下的军官们，脸上鄙夷的神色，则愈发浓重。在他们看来，这群商人在一个关乎军事未来的关键时刻，居然为了区区一点“糖”，就争得面红耳赤，简直是无可救药。

最终，贝尼尼站了起来，他用一种不容置疑的、领袖的口吻说道：

“马六甲商会，愿意以‘未来十年，所有悬挂贵方旗帜的商船，在本港享受关税减半’的待遇，来换取这项技术的……‘友谊’。”

全场寂静。

这是一个任何商人都无法拒绝的、巨大的筹码。

“非常……有诚意的报价。”李愈微笑着点了点头，仿佛已经达成了交易。然后，他话锋一转，缓缓走到了另一幅，“龙火”模块的图纸前。

“那么，接下来，我们来讨论一个……不那么‘甜美’的话题。”

他的笑容，渐渐敛去。眼神，变得如同手术刀般冰冷。

“‘龙火’模块。我想，它的威力，在座的各位，比我更清楚。它将带来的，不是利润，而是……权力版图的重塑。”

他看着施坦因，一字一句地说道：“这项技术的‘独家军事合作授权’，同样，也只属于……最有‘诚意’的、真正的‘战士’。”

这一次，轮到施坦因的眼中，爆发出饿狼般的凶光。

“诚意？”他冷笑一声，站起身，铁塔般的身躯，带来了巨大的压迫感，“我的诚意，就是我的剑！它可以，清除掉所有挡在我们合作道路上的……‘蛀虫’！”

他的目光，如同毒蛇，扫过贝尼尼那一方。

贝尼尼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

“施坦因！”他怒喝道，“你这是在威胁整个商会吗？没有我们的税金，你的军队，连生锈的刀都换不起！”

“而没有我的军队，”施坦因针锋相对，“你的商船，连港口都出不去！”

“够了！”

李愈一声轻喝，不大，却让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

他站在两头即将搏杀的猛兽之间，脸上，重新浮现出那种温和的、人畜无害的微笑。

“两位先生的‘诚意’，我都看到了，也都很欣赏。”

“无论是贝尼尼先生承诺的、繁荣的‘新商路’，还是施坦因上校承诺的、秩序井然的‘新环境’，对我们而言，都极具吸引力。”

他顿了顿，环视全场，用一种充满了歉意的、却又无比恶毒的语气，缓缓说道：

“但如此重大的合作，事关我们双方的未来。我需要时间，向总会汇报，以做出最审慎的决定。”

“在最终结果出来之前，我想……”

他看着剑拔弩张的双方，脸上的笑容，愈发灿烂。

“……两位或许可以，私下里，再好好地‘沟通’一下。”

“看看，谁的‘诚意’，能变得……更‘纯粹’一些。”

说完，他对着众人，再次深深一揖，然后，便在所有人的注视下，转身，走入了会馆的后堂。

他没有再回头。

但他能清晰地听到，身后，传来了第一声，茶杯被捏碎的脆响。

以及，利剑出鞘时，那一声，令人牙酸的、充满了杀伐之气的龙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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