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八十七章：“稳健派”的橄榄枝与“铁十字”的毒刺

黄三爷这只老狐狸的效率，比李愈预想中还要高。

仅仅半天之后，两份措辞截然不同，却都散发着浓郁“兴趣”的邀请函，便被秘密送到了李愈下榻的客栈。

一份，来自马六甲商会会长，一个名叫马可·贝尼尼的威尼斯商人，他是“稳健派”在整个香料群岛的最高代理人。邀请函用的是上等的羊皮纸，字迹是优雅的花体，还带着淡淡的柑橘香气。

另一份，则来自港口要塞的驻军指挥官，克劳斯·冯·施坦因上校，一个血统纯正的德意志贵族，也是“铁十字兄弟会”在此地的最高军事长官。这份邀请，或者说“命令”，用的是粗糙的军事公文纸，字迹如同刀劈斧砍，散发着一股硝石与皮革的味道。

李愈将两份邀请函并排放在桌上，整个团队都陷入了死一般的沉默。

他们仿佛能看到，一根橄榄枝的旁边，正盘踞着一条吐着信子的毒蛇。

“……我们，要去见他们吗？”一名年轻的同窗，声音干涩地问道，他的脸上，写满了恐惧。

“当然。”李愈的回答，没有任何犹豫。他看着那两份邀请函，眼神中闪烁着一种近乎于棋手看到珍奇棋局时的兴奋，“陈大人说过，要制造裂痕。而现在，裂痕，已经自己出现了。我们不走进去，又如何能让它，变成一道无法愈合的深渊？”

……

与马可·贝尼尼的会面，被安排在商会顶楼的一间玻璃花房里。

阳光透过巨大的玻璃穹顶，洒在各种珍奇的热带植物上，空气中弥漫着咖啡的醇香与花朵的芬芳。贝尼尼先生，一个四十岁左右的、保养得极好的中年男人，穿着一身剪裁合体的亚麻西装，正用一把小巧的银剪刀，优雅地修剪着一盆兰花。

他看起来更像一位诗人或艺术家，而非手握万贯家财的商业寡头。

“请坐，来自东方的朋友。”他用流利的汉语开口，示意李愈坐在自己对面的藤椅上，“尝尝这杯咖啡，产自遥远的、一个叫做‘也门’的地方。我相信，味道，不会让您失望。”

他绝口不提“龙火”模块的事，反而饶有兴致地，与李愈探讨起大梁的瓷器和丝绸。他的言谈，风趣幽默，充满了文艺复兴时期特有的、对知识与艺术的热爱。

但李愈始终记得陈凡的警告——当一头鲨鱼，对你露出最友善的微笑时，才是它即将张开血盆大口的前兆。

“贝尼尼先生，”李愈放下咖啡杯，主动切入了正题，“我想，您邀请我来，应该不只是为了品尝咖啡。”

“当然，当然。”贝尼尼放下银剪刀，擦了擦手，脸上的笑容不变，“我是个商人，李先生。商人，永远对能带来‘利润’的东西，抱有最崇高的敬意。那个……‘龙火’，就是一件值得被尊敬的、伟大的艺术品。”

他看着李愈，蓝色的眼睛里，闪烁着精明的光芒。

“‘铁十字’那群头脑里都塞满肌肉和荣誉的蠢货，他们只看到了‘龙火’的杀戮价值。而我，看到的，是它背后，那无可估量的商业价值。”

“开个价吧，朋友。”他身体前倾，声音充满了诱惑，“将‘龙火’在整个南洋的独家代理权，卖给我。我保证，它所能产生的利润，会像恒河的沙子一样，多到让你们的皇帝，都为之疯狂。我们，可以合作共赢。”

“合作共赢？”李愈笑了笑，“听上去很美妙。只是，我如何能确定，我们的合作，不会被一些……更‘直接’的力量所打断呢？”

话音未落。

“砰！”

一声清脆的枪响，毫无征兆地，从楼下的街道上传来！

贝尼尼的脸色，瞬间变得无比难看。他走到窗边，向下望去，只见一队身穿黑色制服的、施坦因上校的亲兵，正以“搜捕逃奴”为名，粗暴地封锁了商会所在的路口，与商会的护卫，形成了紧张的对峙。

这是一次毫不掩饰的、赤裸裸的武力示威。

【来了。毒刺，已经亮出来了。】

李愈的内心，非但没有恐惧，反而感到一阵计划通的快感。

贝尼尼转过身，脸上的优雅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压抑的愤怒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

“李先生，你看到了。”他沉声说道，“这就是我和那群野蛮人的区别。他们只懂得用暴力去掠夺，而我，懂得用‘契约’去创造。和他们合作，你们只会被啃得尸骨无存。而和我合作，我们能一起，建立一个……新的秩序。”

他递给李愈一张名片，上面只有一个地址。

“今晚子时，来这里。我们，需要一份更安全、也更具诚意的谈话。”

……

如果说贝尼尼的商会是天堂，那么，施坦因上校的要塞指挥所，就是地狱。

阴暗，潮湿，空气中永远漂浮着一股枪油、汗水和血腥混合的、令人作呕的味道。墙壁上，挂着的不是地图和艺术品，而是一排排擦拭得锃亮的、令人不寒而栗的刀剑与刑具。

克劳斯·冯·施坦因上校，是一个如同铁塔般的男人。他穿着一身笔挺的、一尘不染的黑色军服，脸上，一道狰狞的刀疤从额头，一直延伸到嘴角。他没有请李愈坐下，而是自顾自地，用一块白色的丝绸，一遍又一遍地，擦拭着他那把心爱的、巨大的条顿双手剑。

“东方人。”他没有抬头，声音冰冷得如同剑刃，“我讨厌商人。他们是帝国的蛀虫，只会用虚伪的言辞，来掩盖他们贪婪的本性。”

“我，是一个军人。军人，只相信三样东西——钢铁，纪律，和……力量。”

他猛地抬起头，那双灰色的眼睛，像两颗冰冷的子弹，死死地钉在了李愈的身上。

“你那个叫‘龙火’的小玩意，我看过了。很不错。它，拥有‘力量’。”

“所以，我给你一个选择。”他缓缓地，将那把巨大的双手剑，插回剑架，发出一声令人牙酸的金属摩擦声。

“把它，和它的制造图纸，全部，交出来。”

“作为回报，我，可以保证你，和你的船，能活着，离开我的港口。”

这不是谈判。

这是……命令。

是纯粹的、不加任何掩饰的、暴力的掠夺。

李愈感到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天灵盖。他毫不怀疑，如果自己说一个“不”字，下一秒，自己的脑袋，就会和身体分家。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脑海中，疯狂地回忆着锦囊中的每一个字。

最终，他抬起头，直视着那双能吓死人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道：

“上校先生。‘龙-火’，您当然可以得到。”

“但是……”

“……它很贵。”

“而且，它的‘价值’，不是用金银来衡量的。”

“而是用……‘诚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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