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八十二章：林知节的“远程任务发布系统”

当王启年和陈凡被一纸紧急手令召至林知节的书房时，他们以为将要参加一场事关“刺鱼”计划的机密会议。

然而，当那扇沉重的橡木门被推开的瞬间，这位掌管着帝国最隐秘情报机构的“蜂巢”之主，平生第一次，感到了手足冰凉。

这里，已经不能称之为“书房”了。

这里是一个怪物的巢穴。一个由数据、图纸、模型和疯狂的逻辑所构筑的、正在剧烈呼吸的、活生生的巢穴。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得化不开的混合气味——是凉掉的浓咖啡的焦苦，是松烟墨的沉香，是无数张图纸上桐油的涩味，以及……一种属于人体过度燃烧后，从内而外散发出的、淡淡的铁锈般的血腥气。

整面朝南的墙壁，已经被一幅巨大到骇人的世界地图所取代。但那并非普通的地图，它更像是一个立体的、拥有生命的沙盘。海洋上，小巧的船模被固定在特定的航道上；陆地上，不同颜色的旗帜插在各个关键的城邦与资源点。无数根纤细的、染着不同颜色的丝线，从京城的位置发散出去，如同蛛网，又如同神经，将整个世界都包裹在这个房间的掌控之中。

红色，代表军事情报与舰队动向。

金色，代表皇家银行的资金流向。

蓝色，代表物资补给线。

而黑色，则代表着那些被标记为“高风险”或者……“已清除”的目标。

书房正中，林知节背对着他们，正站在那幅“活地图”前。他一手端着咖啡杯，另一只手则拿着一支烧得只剩一小截的炭笔，正在一张覆盖在地图表面的透明琉璃板上，飞快地计算着什么——风速、洋流、补给消耗率、预期接触时间……一连串冰冷的、不属于这个时代的数字和符号，在他的笔下疯狂流淌。

“来了？”

他没有回头，声音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但那份平静之下，隐藏着一种让王启年感到陌生的、极度亢奋后的疲惫沙哑。

“大人，您……”陈凡率先开口，他的眉头紧紧蹙起，目光死死地盯着林知节那明显消瘦了一圈的背影，以及他鬓角处，那几根刺眼的、不知何时冒出的银丝。

“坐。”林知节终于转过身。

王启年和陈凡同时倒吸了一口凉气。

那是一张怎样的一张脸？苍白，毫无血色，眼眶深陷，如同数日未眠。但那双眼睛，却亮得吓人，布满了蛛网般的血丝，瞳孔的最深处，燃烧着两团幽蓝色的、仿佛能洞穿一切的火焰。他整个人，就像一根被抽干了灯油，却依旧在凭借灯芯本身，压榨出最后光与热的蜡烛。

【系统发来‘硬件损耗’警告了？忽略。只要核心程序还在运行，这点报错无伤大雅。等这个项目上线，再去考虑要不要‘重装系统’的事吧，如果还有机会的话。】

林知节的内心闪过一丝自嘲，脸上却不动声色。他指了指那面墙。

“‘刺鱼’已经离港。从现在起，琼州港的陈凡，只是一个负责执行与中转的‘服务器’。而这里，”他用炭笔敲了敲自己的太阳穴，“才是真正的‘中央处理器’。”

他走到地图前，拿起那枚代表“刺鱼”舰队的黑色棋子，沿着预定的航线，向前推移了一小段距离。

“我称之为‘离岸项目管理’。一个原始，但有效的远程任务发布与监控系统。”

“‘刺鱼’舰队，是我们的‘母舰’，是移动的海上基地。而李愈他们带领的每一个‘开拓者’小队，则是从母舰上释放出去的‘无人侦察机’。”

“侦察机”这个词，王启年和陈凡都听不懂，但这并不妨碍他们理解其中的含义。

“他们会根据我的指令，在不同的‘任务点’——也就是罗盘会那些脆弱的殖民港口——进行‘数据采集’。采集的内容包括：当地物价、军心士气、派系矛盾、资产价值……所有能被量化的信息，都会被编码，通过我们的秘密渠道传回。”

“而我，在这里，将他们传回的所有‘数据’，进行分析、建模，然后……发布新的指令。”

林知节的语速越来越快，眼中的火焰也越烧越旺。

“比如，当数据显示，某个港口的香料因为资金链断裂而价格暴跌时，陈凡的‘服务器’就会收到指令，授权开拓者小队动用皇家银行的信用，进行‘恶意收购’。当情报显示，当地驻军因为欠薪而士气低落时，我的指令就会变成‘精准策反’。当两个派系因为利益分配不均而产生摩擦时，我们的任务，就是为他们提供一点小小的‘火星’……”

王启年听得浑身发冷。

他终于明白，自己为什么会感到恐惧。

在他面前的，根本不是什么作战计划。这是一个……冷酷到极致的“系统”。一个将万里之外的邦国、战争、经济，都彻底分解为一个个可以被计算、被操纵的“变量”的恐怖系统。在这个系统里，没有仁义道德，没有人心向背，只有冰冷的“成本-收益”分析，和指向最终“利润”的、最优化的“算法”。

而林知节，就是这个系统的……唯一的神。

“大人，”王启年声音干涩地开口，“这……这是否太过于……闻所未闻？将国之大事，系于这图纸与棋子之上……”

【看，这就是PMO（项目管理办公室）的威力，直接把一个古代顶级特工的认知给干宕机了。】

林知节内心毫无波澜，只是平静地看着他：“王大人，你习惯于从‘人’的角度去思考问题。而现在，我要求你们所有人，学会从‘系统’的角度，去思考战争。”

“罗盘会，就是一个遍布全球的庞大系统。要打败它，我们就必须建立一个……比它更高效、更冷酷、更不择手段的系统。用我们系统的‘确定性’，去攻击他们系统的‘脆弱性’。这，就是‘深海刺鱼’计划的本质。”

他将手中的炭笔，重重地插回笔筒。目光从地图上移开，扫过桌面上堆积如山的、来自不同部门的卷宗——有秦风关于“沙狐”部队的训练报告，有孙默从蜀中发来的“火种计划”基地地质勘探图，有户部关于今年秋税的赤字预警……

每一份，都代表着一个正在疯狂燃烧帝国资源的“项目”。

而他，是所有项目的总负责人。

【郑修，你看到了吗？你说的没错，‘罗盘’，正在变成‘磨盘’。它在碾碎我们的敌人，也在碾碎我们的旧世界，更在……一刻不停地，碾压着我自己。】

他缓缓地，将一枚代表着“增援”的、小小的蓝色旗帜，插在了“刺鱼”舰队航线的前方，那个名为“香料群岛”的未知节点上。

最终，林知节抬起头，看着窗外灰蒙蒙的天空，用一种只有他自己才能听懂的语气，轻声说：

“……那就……转快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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