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八十一章：出航！“开拓者”与“刺鱼”舰队

琼州港的清晨，潮湿的海风中混杂着桐油、焦麻和一种陌生的、属于远洋的咸腥。

李愈站在三号码头的栈桥上，感觉自己像个误入巨人国度的学童。

在他面前，静静地停泊着三艘庞然大物。它们和他认知中大梁的任何一艘福船、沙船都截然不同。船身狭长而陡峭，线条冷硬得如同刀削斧凿，高耸的三桅杆上，悬挂着的不是熟悉的硬帆，而是收拢着的、巨大而复杂的软帆。这些，正是从“枯木舰队”残骸中，被俘获并由皇家理工学院和江南造船厂联手修复、改造的“罗盘会”三级武装商船。

它们现在有了新的名字——开拓者一、二、三号。

【这就是……我们即将要乘坐的‘书斋’？】

李愈的内心，被一种混杂着恐惧与病态兴奋的情绪填满。他下意识地攥紧了袖中那支心爱的狼毫笔，冰凉的玉质笔杆，第一次没能给他带来丝毫的慰藉。在他身边，和他一样换上了皇商总会深蓝色伙计服的二十几名“开拓者”同窗，大多面色发白，眼神飘忽，显然也被眼前的景象所震慑。

他们这群曾经只在故纸堆中皓首穷经的读书人，与这三艘钢铁与巨木构成的战争机器，显得格格不入。

更让他们感到窒息的，是站在船舷边、码头上，那些沉默如铁的“护卫”。

他们是王徽从“利刃舰队”中精锐尽出的“海狼”突击队老兵。没有多余的言语，没有丝毫的表情。他们每个人身上都散发着一股被血与火反复淬炼过的煞气。黝黑的皮肤上，纵横交错的伤疤是他们的功勋章；粗糙的手掌，能最快地拔出腰间的短铳，也能最稳地操控船上的任何一根缆绳。

此刻，他们正在用一种审视的、甚至带着一丝轻蔑的目光，打量着这群即将与他们共赴远洋的“书生”。

在这些老兵眼中，李愈他们，恐怕比甲板上一只乱跑的肥耗子，还要脆弱。

这便是林知节与陈凡为这次“深海刺鱼”计划所配置的、堪称怪异的组合——最锋利的刃，与最聪慧的脑。

“都打起精神来！”

一个沉稳的声音在众人身后响起。

陈凡在一队皇家银行护卫的簇拥下，缓步走来。他今日没有穿那身象征着财权的银行行长官服，而是一身与学生们别无二致的深蓝布衣，只是料子更为挺括。他的眼神，平静，却又锐利得仿佛能穿透人心。

“上船，开最后一次‘时务策’课。”

没有多余的寒暄，没有温情的鼓励。陈凡的命令，简洁而冰冷。

众人被带到了“开拓者一号”那巨大而空旷的货仓里。这里已经被改造成了一个临时的课堂，一排排简易的木凳，正对着一张悬挂起来的、巨大的南洋海图。

陈凡站在海图前，目光缓缓扫过每一张紧张的脸庞。

“我知道，你们中很多人，直到现在，还在怀疑自己能否胜任。”他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回荡在每一个人的耳中，“你们会想，我们不懂航海，不懂格斗，甚至连火铳都没摸过。我们凭什么，去完成林大人与我交予的，这个听上去……堪称疯狂的使命？”

他停顿了一下，嘴角勾起一抹冷酷的弧度。

“很好。能有这样的疑虑，说明你们的脑子还没被圣贤书彻底喂成一团浆糊。现在，我来告诉你们答案。”

他伸出手指，重重地点在海图上那个名为“马六甲”的港口上。

“你们的战场，不在甲板，而在酒馆、交易所、种植园主的宴会厅里。你们的武器，不是刀剑，而是皇家银行的信用，是你们笔下签署的每一份收购契密，是你们口中吐出的、每一个能精准挑拨起人性贪婪的数字！”

“‘海狼’的弟兄们，负责用武力，为你们砸开一扇扇紧闭的大门。而你们的责任，是在门被砸开后，像一群最饥饿的秃鹫，冲进去，用你们的头脑和我们赋予你们的资本，将里面所有有价值的血肉，都给我……一点不剩地，吞噬干净！”

“吞噬！”

这个充满血腥味的词，让在场的所有学生，都感到一阵毛骨悚P然。

陈凡似乎很满意这种效果，他从怀中，拿出了一叠用火漆封口的锦囊，分发给各个小队的负责人。

“这里面，没有奇谋妙计。只有针对不同情况的‘预案’和‘授权’。你们要做的，不是去当一个冲锋陷阵的英雄，而是当一个冷酷无情的‘资产评估师’。评估风险，评估价值，然后……扣动扳机。”

他将最后一个锦囊，交到李愈手中，直视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道：“记住，李愈。从今天起，你们不再是‘儒生’，你们是帝国伸向深海的、第一批‘开拓者’。你们的道德，只服务于帝国的利益；你们的荣耀，将用皇家银行账户上不断跳动的数字来衡量。至于那些所谓的‘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的清规戒律……”

陈凡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一种近乎残忍的微笑。

“……就让它和你们的四书五经一起，烂在琼州港的码头上吧。”

……

同一时刻，千里之外的京城，户部尚书林知节的官邸书房。

这里早已没有了半点文人雅士的书卷气，彻底变成了一个令人压抑的“战争指挥室”。

巨大的世界地图占据了整面墙壁，上面用不同颜色的丝线，密密麻麻地勾连起一个个港口、航线与资源点，构成了一幅复杂到令人眩晕的全球战略图。桌上，早已没了茶盏，取而代之的，是七八个喝空了的、来自吕宋的浓咖啡杯。

林知节双眼布满血丝，瞳孔深处却燃烧着一种近乎病态的、兴奋的火焰。咖啡因与肾上腺素，如同最高效的燃料，在他的血管里奔腾咆哮，压榨着他身体的最后一丝潜能。

一个时辰前，他刚刚签发了给秦风的、关于“沙狐”部队第一批特种装备的研发许可；半个时辰前，他才和孙默通过加密电报，敲定了“火种计划”基地第一期工程的材料清单。

而现在，他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地图上，那个从琼州港延伸出去的、代表着“刺鱼”舰队的红色箭头上。

一名“蜂巢”的信使，悄无声息地出现在门口，递上了一份最短的密电。

林知节展开，上面只有四个字：

“刺鱼离港。”

他点了点头，没有任何表情，只是拿起一枚黑色的、顶部刻着一条狰狞刺鱼的棋子，重重地，按在了琼州港的位置上，仿佛完成了一个期待已久的操作。

【‘全球扩张’1.0资料片的Alpha测试，正式开始了。】

【希望服务器别在第一天就崩溃。毕竟，你们传回来的每一份‘错误报告’，都将是帝国最宝贵的资产……或者，是你们的墓志铭。】

他端起手边那杯早已冷透的、浓得发黑的咖啡，一饮而尽。

窗外，晨光熹微。那苦涩的液体，如同燃料，注入他那早已不堪重负的身体，将他眼底最后一丝睡意，也燃烧殆尽，只剩下两团，足以照亮这个帝国黎明前最深沉黑暗的、骇人的火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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