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六十九章：上校的“B计划”与最后的疯狂

地狱，是什么味道的？

是灼热的空气烫伤肺叶的刺痛，是浓烟灌入鼻腔的窒息，是耳边除了自己心脏狂跳声和血液奔流声之外、再无他物的死寂。

“上校”在一片火海与黑暗中，恢复了意识。

刚才那场恐怖的、足以将钢铁都瞬间熔化的殉爆，将他狠狠地抛起，又重重地砸在坚硬的管道壁上。他身边的五名“手术刀”队员，连同他们精良的装备，都在那一瞬间，被高温高压的火舌，彻底吞噬、碳化，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他之所以能活下来，全靠在爆炸发生的零点一秒前，那属于顶级特工的、近乎野兽般的直觉。他几乎是本能地，旋开了多功能军刀刀柄末端的那个隐藏阀门——一个可以提供三十秒纯氧的、微型化学氧烛，同时，将身体，蜷缩进了一个狭窄的维修凹槽里。

即便如此，爆炸的冲击波，依旧震碎了他的内脏。火焰，烧毁了他半边的防水服，在他的皮肤上，留下了狰狞的烙印。

他挣扎着，在一片狼藉的、被炸得扭曲变形的下水道里爬行。每动一下，都伴随着骨骼错位的剧痛。但他没有停下，那双在黑暗中依旧锐利如鹰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前方，那唯一可能存在生机的地方——一个被爆炸气浪冲开了些许缝隙的维修井盖。

他用尽最后的力气，撞开了井盖，在一片呛人的烟尘中，从地狱，爬回了人间。

他贪婪地呼吸着地面上冰冷而新鲜的空气，劫后余生的庆幸，却没能在他脸上停留超过一秒。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深入骨髓的……失败感。

整个“手术刀”突击队，全军覆没。他自己，也身受重伤。而那个东方少年，那个像神明一样，宣判了他们死刑的年轻“科学家”，此刻，恐怕正在某个安全的地方，嘲笑着他的愚蠢。

他下意识地，从怀中，摸出了那块银质怀表。

“咔哒。”

他打开表盖。

映入眼帘的，不是那熟悉的、代表着秩序与掌控的、匀速转动的指针，而是一片在高温中被烧得焦黑、已经彻底凝固的、破碎的表盘。

指针，永远地，停在了他被拖入地狱的那一刻。

时间，死了。

“上校”的身体，猛地一僵。他看着那块已经失去生命的、曾经是他唯一信仰的造物，某种支撑着他那钢铁般意志的东西，在这一刻，伴随着一阵细微的“咔嚓”声，彻底碎裂了。

他的脸上，那万年不变的、如同雕塑般的冷峻表情，开始一点点地瓦解。一种混杂着极致愤怒、羞辱、以及绝对疯狂的、骇人的光芒，在他的瞳孔深处，缓缓燃起。

冷静，死了。

计划，死了。

时间，死了。

既然他所信奉的一切“秩序”，都已化为灰烬。

那么，就让所有的一切，都回归最原始、最终极的……混乱吧。

他缓缓地，抬起头，目光，穿透弥漫的硝烟，死死地，锁定在了不远处，那座在月光下，如同钢铁巨兽般矗立着的、正散发着恐怖热量与压迫感的……一号高炉！

那是整个理工学院的动力核心，是整个大梁帝国新式钢铁的命脉！

一个全新的、疯狂的、却又无比清晰的“B计划”，在他的脑海中，瞬间成型。

【主要任务目标（活捉孙默/窃取图纸），失败。】

【启动次要任务目标：止损。】

【评估止损最优方案：摧毁敌方核心生产资料，最大限度削弱其战争潜力，为‘罗盘会’的下一次进攻，扫清障碍。】

他的疯狂，并非情绪的失控。

而是在“秩序”崩塌后，转而追求“终极毁灭”的、一种更可怕的、偏执的理性！

他从战术背心里，取出最后一包、也是威力最大的“炼金炸药”，用一根绑带，将其死死地，缠在了自己的小臂上。然后，他像一头受伤的、却也因此变得更加致命的孤狼，一瘸一拐地，却又无比坚定地，朝着那座钢铁巨兽，冲了过去！

……

中央控制室里，气氛压抑得几乎让人窒息。

“报告！下水道区域，生命信号……全部消失！”一名负责监控的学生，声音颤抖地喊道。

孙默握着那个黄铜电闸的手，还在微微发抖。他亲手，终结了六条生命。那份属于科学的、冷酷的胜利感，此刻，却在他的胃里，翻腾成一种混合着后怕与恶心的、沉甸甸的负担。

林知节将那份盖在脸上的草稿拿开，坐直了身体，脸上，没有任何喜悦。

“不要放松警惕。”他揉着眉心，一种不祥的预感，如同乌云，笼罩在他的心头，“一个顶级的特种小队，不会这么轻易地……”

他的话音未落，一个负责观察哨的学生，突然发出一声惊恐的尖叫！

“大人！高炉区！有一个……有一个‘人’，正朝着一号高炉冲过去！天呐！他……他身上绑着炸药！”

“什么？！”

林知节和孙默，脸色同时剧变！他们猛地冲到窗边，顺着那名学生手指的方向看去。

只见在远处高炉那橘红色火光的映衬下，一个浑身焦黑、如同从地狱爬出的恶鬼般的身影，正拖着一条伤腿，以一种一往无前的、决绝的姿态，疯狂地，冲向那座正在进行关键冶炼、炉内温度和压力都处于最不稳定状态的钢铁心脏！

“是他！是‘上校’！”孙默失声喊道，“他……他没死！”

林知节的脑子，在这一刻，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疯狂运转。

【失算了！风险评估出现重大遗漏！我低估了‘铁十字’成员的单兵生存能力和他们的……极端性！】

【他想干什么？炸毁高炉？不！不对！一个普通的炸药包，最多只能炸开一个口子！他真正的目标……】

林知节的目光，瞬间锁定在了高炉底部，那几根负责输送高压冷却水的、最关键的……主循环管道上！

【工业殉爆！他想通过破坏冷却系统，让炉内数千吨的高温铁水，与冷却水瞬间接触，引发一场规模远超沼气爆炸的、毁灭性的‘蒸汽爆炸’！】

【一旦成功，整个理工学院的核心区，连同我们所有人，都会在瞬间，被夷为平地！】

电光火石之间，林知节已经想通了一切。一股冰冷的、名为“绝境”的寒意，瞬间，传遍了他的全身。

所有的陷阱，都用光了。

所有的卫兵，都调去了西门。

而那个最可怕的敌人，那个已经被他们逼入绝境、也因此抛弃了一切理智的疯子，正以一种不可阻挡的姿态，冲向他们最后的、也是最脆弱的……命脉。

危机，在胜利的最高潮，以一种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方式，陡然升级，将所有人都拖入了……最后的深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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