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六十三章：“幽灵”的登陆
距离琼州港东南十五海里，海战留下的残骸与油污，像一道道丑陋的疤痕，漂浮在灰绿色的海面上。一艘断成两截的大梁福船，仍在顽固地燃烧着，黑色的浓烟，为这片死亡之海，拉上了一道迟暮的帷幕。
就在这片燃烧的浮动坟场之下，一道几乎无法被肉眼察觉的、细长的阴影，正贴着海床，如同一条深海的掠食者，无声地滑行。
“海狼号”突击艇，铁十字兄弟会的骄傲，也是他们最黑暗的秘密之一。
它不像任何已知的船只。整个船体被涂成深海的墨绿色，外形扁平而狭长，像一柄沉入水中的匕首。除了指挥塔外，船身的大部分都潜行于水面之下，只有一层薄薄的甲板，如鳄鱼的脊背般，偶尔会破开油污的水面。
没有船帆，也没有蒸汽机。在船体内部密封的舱室里，十二名肌肉虬结的“划桨手”，正以一种非人的、节律精准的方式，奋力踩动着一组复杂的脚踏式传动装置。他们的动作，通过齿轮与链条，最终驱动着船尾那枚巨大的、经过特殊设计以减少水声的黄铜螺旋桨，为这头钢铁海狼，提供着持续而静谧的动力。
指挥塔内，空间狭窄得令人窒息。空气中弥漫着汗水、机油和一种淡淡的草药混合的奇特气味。
一个身形挺拔、面容如同雕塑般冷峻的中年男人，正单膝跪地，将眼睛，紧紧地贴在一个从指挥塔顶端伸下来的、由多组镜片和防水铜管构成的“观察镜筒”上。
他就是这支名为“幽灵”的特种小队的指挥官，代号，“上校”。
“左舵三度，航速降低至两节。前方三百米，有大梁巡逻艇的残骸，绕过去。”他的声音，像他的表情一样，没有任何温度，仿佛只是一台在执行指令的机器。
观察镜筒提供的视野，狭窄而扭曲，还带着一丝因镜片折射而产生的微黄。但在“上校”的眼中，这片扭曲的、漂浮着尸体与碎木的末日景象，却被自动分解成了一系列冰冷的数据：洋流速度、风向、巡逻船可能出现的视觉死角，以及……最佳的登陆路线。
“上校”缓缓抬起头，从怀中，取出一块制作精密的银质怀表。他打开表盖，看了一眼那正在“滴答”作响的秒针，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
“比预定时间，晚了三分二十一秒。”他低声说道，语气中带着一丝对“不完美”的、近乎偏执的厌恶，“海战的混乱程度，超出了情报评估。大梁人的抵抗意志，也比报告里描述的，要强百分之十二。”
他身边，一个正在为十字弩上弦的队员，低声问：“上校，需要调整计划吗？”
“不需要。”上校合上怀表，重新放回怀中，仿佛那个小小的动作，已经将所有的变量，都重新纳入了掌控，“计划存在的意义，就是为了应对变量。我们失去的时间，会在登陆后，从那些东方人的生命里，加倍地讨回来。”
他再次将目光投向观察镜筒。这一次，透过镜片，他已经能模糊地看到远方琼州岛的海岸线，以及海岸线上方，那片灯火通明的、在此刻的黑夜中如同璀璨宝石般诱人的建筑群——皇家理工学院。
“真是个……不知死活的地方。”他用一种近乎咏叹的语调，轻声说道，“在战争时期，居然还将自己的大脑，如此毫无防备地暴露在外面。他们以为，战争，真的只是那些傻大黑粗的战舰，在海上对轰吗？”
他身边的队员们，没有一个人说话。他们只是在昏暗的灯光下，沉默而高效地，检查着自己的装备。
他们的武器，与这个时代格格不入。
经过特殊改造、可以折叠、并且装配了瞄准镜的消音十字弩。刀柄中空、可以容纳火绒和鱼线的特制多功能军刀。用鲨鱼皮包裹、可以有效防水的火药包。以及……他们脸上佩戴的、造型奇特的“夜视镜”。
那夜视镜的镜片，并非玻璃，而是一种呈现出诡异的、淡紫色的半透明晶体。在火把的微光下，晶体的表面，似乎有无数个微小的光点，在缓缓流动。这是从一种只生存在马里亚纳海沟最深处的、名为“幻光鱼”的眼中提取的感光组织，经过炼金术士们长达数年的浸泡和处理，才最终制成的“生物镜片”。
佩戴上它，即使是在最深的黑夜里，世界在他们眼中，也会变成一片由不同层次的、灰白色的轮廓所构成的、清晰可辨的狩猎场。
“距离预定登陆点‘黑石滩’，还有一海里。”舵手报告道。
“停止前进，关闭所有气窗，下潜至极限深度。”上校下达了新的指令，“开启‘静默模式’，等待。”
随着他的命令，船舱内的烛火被迅速熄灭，整个突击艇，陷入了绝对的黑暗与死寂。只有海水拍打在船壳上的声音，如同远方传来的、死神的鼓点。
他们在等待。
等待海战的硝烟，彻底笼罩这片海域；等待大梁人因胜利而产生的、必然的松懈；等待月亮，被乌云彻底吞噬。
“上校”在黑暗中，再一次，拿出了他的怀表。他没有看，只是用手指，轻轻地摩挲着那冰冷的、光滑的表盖。
时间，是他唯一的信仰。
而此刻，他信仰的神，正在告诉他——狩猎的时刻，即将到来。
不知过了多久，当怀表的秒针，与他心中的节拍，完全重合的那一瞬间，他睁开了眼睛，黑暗中，他的瞳孔亮得吓人。
“全体注意。”
“行动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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