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五十九章：复盘会议

琼州，总督府，一间窗户被黑布完全遮蔽的密室。

这里，是“清源计划”的最高指挥室。

此刻，这里却弥漫着一种近乎凝固的、压抑的沉默。

长桌旁，坐着的全是这个新兴帝国，最核心的权力执掌者。

陈凡、周正、王启年、孙默，以及通过“远程军报”列席的王徽和秦风的代表。

他们每一个人的脸上，都没有大获全胜的喜悦，反而，是一种如出一辙的、凝重与后怕。

主位上，林知节的脸色，更是苍白得吓人。他那双总是带着一丝懒散和嘲弄的眼睛，此刻，布满了血丝，眼眶下，是两圈浓重的、青黑色的阴影。

他已经，超过四十个时辰，没有合眼了。

他的疲惫，不再是那种“不想上班”的精神倦怠。

而是一种，在悬崖边上走了一遭后，劫后余生的、发自灵魂深处的后怕与虚脱。

“在我宣布会议开始前，”林知节的声音，沙哑得像是两块砂纸在摩擦，“我要求，全体起立。”

众人闻言，立刻站起，神情肃穆。

“为在这次‘清源计划’及南洋、西域战场上，所有牺牲掉的、为我们换取了这次所谓‘胜利’的弟兄们，默哀一分钟。”

没有哀乐，只有死寂。

那盏从房顶垂下的、散发着惨白光芒的煤油灯，照亮着空气中浮动的尘埃，也照亮着每一个人脸上，那沉重的、名为“责任”的表情。

一分钟后，林知节缓缓坐下。

“好了，现在，我们来开个会。”

“或者说，是开一场，关于‘清源计划1.0版本’的，项目失败复盘会。”

“失败？”陈凡闻言，忍不住开口，“大人，我们抓住了郑修，摧毁了‘罗盘会’在京城的网络，南洋也即将大捷……这，怎么能叫失败？”

“失败？”林知节的嘴角，勾起一个冰冷的、自嘲的弧度。

他没有回答，只是对身旁的王启年，点了点头。

王启年立刻起身，将一张巨大的、画满了各种流程图和数据分析的“复盘图”，挂在了墙上。

“诸位，”林知节的声音，陡然转冷，“我只告诉你们一个数据。”

“根据我连夜建立的模型推演，如果郑修的招供，再晚六个时辰；或者，‘铁十字’那支特种渗透小队，再提前一天登陆。那么，他们成功盗取理工学院核心技术图纸的概率，是——73.4%。”

他伸出手指，在空中，比划出一个“7”。

“而一旦图纸被盗，我们目前所有的军事和工业优势，都将在两年之内，荡然无存。届时，大梁的国力，将倒退二十年，甚至，直接亡国。”

“各位，我们距离地狱，只差了六个时辰，和那不到百分之二十七的‘运气’。”

“现在，你还觉得，我们胜利了吗？”

冰冷的、精确到小数点的数字，像一盆冰水，兜头浇下。

在场的所有人，包括那些身经百战的将军代表，都感到了一股从脊椎升起的、彻骨的寒意。

林知节没有理会他们的震惊，他站起身，走到那张巨大的复盘图前，像一个冷酷的产品经理，在解剖一个充满了BUG的失败产品。

“‘清源计划’1.0版本，总体运行还算流畅，但它暴露出了三个，足以致命的‘系统级BUG’。如果不立刻修复，那么，在面对‘罗盘会’2.0版本的攻击时，我们，会死得很难看。”

他拿起一根教鞭，指向了图上的第一个红色标记。

“BUG一：情报系统的‘维度缺失’。周正，王启年，你们的情报网，对‘物理世界’的监控，做得很好。抓人、抄家，效率很高。但是，对于‘思想’、‘文化’、‘科技’这些非传统领域的渗透，你们的情报触角，几乎是空白！郑修，作为一个文坛领袖，他最大的武器，从来都不是金钱，而是思想。而我们，直到最后一刻，才意识到这一点。这是你们的重大失职。”

周正和王启年，脸色一白，同时站起，躬身请罪：“属下失职！”

林知节没有理他们，教鞭，指向了第二个红色标记。

“BUG二：军事行动的‘目标黑箱’。王徽，你在南洋，打得很漂亮，战术上，无可挑剔。但是，你，和我，都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我们只想着打赢这场海战，却没有意识到，这场海战的本身，可能只是一个‘幌子’！我们盯着敌人的拳头，却没看到，敌人真正的匕首，已经插向了我们的心脏。这是战略上的，完败！”

王徽的代表，满脸羞愧地，低下了头。

林知节的教鞭，重重地，点在了第三个，也是最核心的一个红色标记上。

“BUG三，也是最根本的BUG：我们整个团队，缺乏‘系统性风险’的全局视野！”

“陈凡，你只盯着金融；周正，你只盯着抓人；孙默，你只盯着技术；王徽，你只盯着打仗……你们每一个人，在自己的领域，都做得很好。但是，当敌人，用一种‘跨领域’的、‘降维’的方式来攻击我们时，我们整个防御体系，就变得漏洞百出！”

“战争，早已不是单一维度的游戏！它是一场金融、科技、情报、军事、文化，所有领域混杂在一起的、残酷的‘总体战’！而我们，差一点，就输在了我们的‘专业’和‘视野狭隘’上！”

密室里，死一般的寂静。

林知节的每一句话，都像一记重锤，狠狠地砸在每一个人的心上。

他们第一次如此清晰地认识到，自己引以为傲的“胜利”，是何等的侥＞＞Flawed

“是属下错了。”

第一个站起来的，是陈凡。他脸上，再无一丝儒生的优柔，只有一种被彻底点醒后的、坚毅的清醒。

“我只关注了金融层面的攻防，却忽略了敌人会利用‘文化交流’的伪装，进行技术渗透。这是我的短视，我愿受罚。”

“属下也有罪。”周正紧接着说道，“我的稽查司，习惯了与有形的敌人作战。对于这种无形的、思想上的敌人，我的确，无能为力。这是我工作的重大失职。”

王徽的代表，也沉声说道：“王将军来信，他已深刻反省。他只求，能戴罪立功，亲手，将那支胆敢觊觎我大梁核心的敌军小队，碾成齑粉！”

看着眼前这些主动认错、并且深刻反思的团队核心，林知节那张紧绷的脸，才稍微缓和了一点。

他知道，一支真正强大的团队，不怕犯错，怕的是，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

而眼前这些人，已经具备了“自我进化”的能力。

他重新坐下，声音，恢复了一丝平淡，但那份深入骨髓的疲惫，却无论如何也掩饰不住。

“好了，既然找到了BUG，那接下来的工作，就很明确了。”

“——修复BUG，升级版本。”

他拿起一份早已拟好的文件，开始像一个冷酷的项目总监，分发新的“任务清单”。

“周正，王启年，你们的情报系统，必须在三个月内，完成2.0版本的迭代。我要你们，建立起一套，专门针对‘非传统领域渗透’，特别是思想、文化、科技领域的，反间谍预案和风险评估模型。”

“陈凡，你的皇商总会，要立刻对所有与海外有贸易往来的商号，进行一次彻底的‘风险交叉排查’。我要知道，每一两流出大梁的白银，和每一件流入大梁的‘商品’，背后，是否干净。”

“孙默，”他看向那个一直沉默不语的技术天才，“你的任务最重。立刻，将理工学院的核心图纸，进行分级、加密、异地备份。同时，启动‘火种计划’，在京城之外，建立至少三个，备用的‘秘密研究所’。我绝不允许，大梁的科技树，被敌人一次‘斩首行动’，就彻底摧毁。”

“至于王徽……”林知节的眼中，闪过一丝冰冷的杀意，“告诉他，游戏，才刚刚开始。”

“那支‘铁十字’的特种小队，不是我们的危机。他们，是送上门来的，一份‘大礼’。”

“一份，能让我们，彻底看清‘罗盘会’真正实力的……活体解剖样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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