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五十二章：最后的疯狂：礼部尚书的“投名状”
夜，渐深。
聚宝阁内的气氛，却丝毫没有冷却。
刚刚那段由说书先生演绎的、充满了血与火的《大梁英雄传》，彻底点燃了在场所有人的家国情怀。人们的脸上，泪痕未干，胸中，热血沸腾。
而就在此时，礼部尚书郑修，那个一直安静地坐在角落里的、仿佛与世无争的老者，却突然站了起来。
他缓缓地，走到了大厅的中央，走到了那个刚刚还属于说书先生的高台上。
他的脸上，带着一种悲天悯人的、沉痛的表情。
“诸位。”
他的声音，通过扩音木筒，清晰地传遍全场。那是一种极富感染力的、属于文坛领袖特有的沉稳声线。
“方才王二麻子炮长的壮举，老夫，与诸君一样，感同身受，痛彻心扉！”
“我大梁，何以有今日之安宁？正是有千千万万个像王二麻子这样的英雄，在用他们的血肉，为我们筑起一道道长城！”
他的话，瞬间引起了所有人的共鸣。
然而，此刻的郑修，内心却并非如他表现出的那般沉痛。
他的心中，只有一片冰冷的、被恐惧浸透的黑暗。
就在半个时辰前，他安插在城西的眼线传来消息：他最得力的下线，那个负责整个京城市井舆论的“季风”小组，集体失联了。
几乎在同一时间，他掌控的“四海通”钱庄的掌柜，也派人送来了求救的密信——钱庄，正在遭受一股来源不明的、毁灭性的金融攻击，随时都有可能崩溃。
两条信息，如同两把冰冷的钳子，死死地扼住了他的喉咙。
作为“罗盘会”在京城潜伏了二十年之久的“枢机主教”，他立刻意识到，一张针对他的、由他那位神秘对手编织的天罗地网，已经彻底张开。
他，已经暴露了。
极致的恐惧之下，诞生的，却是极致的疯狂。
他知道，坐以待毙，只有死路一条。他必须自救。
他要在被彻底吞噬前，为自己，递交一份最后的、足以扭转乾坤的“投名状”！
“国难当头，匹夫有责！”郑修的声音，陡然高亢起来，充满了慷慨激昂的力量，“我大梁将士，在前线流血；我等身处后方，岂能袖手旁观！”
“我，郑修，在此，愿捐出我一半的家产，足十万两白银，以充军资！”
这句话，如同一颗炸雷，在人群中炸响！
十万两白银！
所有人都被这位礼部尚书的“高风亮节”，震惊得无以复加。
然而，这只是他整个计划的第一步。
他的目光，缓缓扫过台下那些同样被感动的、满脸通红的士子和商人们。
“但是，诸君！区区十万两，于我大梁亿万军费而言，不过是杯水车薪！我一人之力，终究有限！”
“所以，我，郑修，今日，愿以我这礼部尚书的身份，以我这区区虚名，在此，发起一场‘为国募捐’！”
“我号召，天下所有心怀家国的士子、商人、百姓，有钱出钱，有力出力！将我等的拳拳爱国之心，汇聚成一股足以摧毁一切敌人的钢铁洪流！”
他的声音，充满了蛊惑人心的魔力。
“我等读书人，当以笔为剑，以墨为血！我等商人，当以万贯家财，铸我长城！此，方为真正之‘知行合一’！此，方为不负圣贤教诲，不负君父厚恩！”
这，才是他真正的、一石三鸟的毒计！
——他以“爱国”为名，将自己塑造成一个道德标杆，让即将对他动手的朝廷，陷入投鼠忌器的两难境地。
——他以“募捐”为掩护，为“罗盘会”那些见不得光的黑钱，提供了一个可以被“洗白”的、完美的渠道。
——他更是以这场华丽的“政治表演”，向“罗盘会”内部那些可能想抛弃他的“激进派”，展现自己无可替代的价值！
台下，陈凡静静地看着郑修的表演，脸上，甚至露出了一丝恰到好处的、被感动的微笑。
他甚至带头，为郑修鼓起了掌。
【演，继续演。】
陈凡的内心，却是一片冰冷的平静。
【你演得越逼真，越是声嘶力竭，就越证明，你内心的恐惧，已经到了极限。】
【林大人说得对，要让敌人灭亡，必先使其疯狂。而你，郑修，已经疯了。】
全场的气氛，在郑修的煽动下，达到了最高潮。
无数的人，高喊着“毁家纾难，报效国家”，纷纷表示要响应郑尚书的号召。
郑修站在高台之上，享受着众人的欢呼与崇拜，他感觉，自己仿佛又重新掌控了局势。
他甚至，看到了一丝生机。
而就在他表演得最投入、最忘我，即将达到他人生最“光辉”顶点的那一瞬间。
台下的人群中，周正，那个一直站在阴影里的、面无表情的男人，对他身旁的下属，轻轻地，吐出了两个字。
“动手。”
声音不大，却像死神的镰刀，划开了这场虚伪狂欢的幕布。
数十名身穿黑色劲装、腰佩绣春刀的稽查司探员，如同从地底下冒出来的鬼魅，无声无息地，出现在了会场的所有出口。
他们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只是用他们那冰冷的、不带一丝感情的眼神，将整个会场，变成了一个巨大的、密不透风的牢笼。
喧嚣，戛然而止。
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惊得愣在了原地。
周正，缓缓地，从阴影中走出。
他一步一步，穿过死寂的人群，走上了高台，走到了那个脸上还带着慷慨激昂的潮红、表情瞬间凝固的礼部尚书，郑修的面前。
他没有出示任何文书，没有宣布任何罪名。
他只是从怀中，取出了一本用鲸鱼皮包裹的、厚重的账本，轻轻地，放在了郑修的面前。
那本，从“四海通”钱庄地下密室里，搜出的秘密账本。
然后，他又取出了另一件东西。
一张地图的拓本。
拓本上，大梁的版图，被一个血红色的十字靶心，洞穿。
郑修的目光，落在那本他无比熟悉的账本，和那张他只在最核心的会议上见过的地图上时。
他脸上所有的血色，连同他刚刚那番表演所带来的、虚假的潮红，在一瞬间，褪得干干净净。
只剩下，一片死灰。
他知道，他所有的疯狂，所有的表演，所有的投名状……
都成了，一个笑话。
台下，陈凡看着这一幕，缓缓地，收起了脸上的微笑。
今夜，他所戴的这副假面，终于，可以摘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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