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三十五章：敌人的“完美阵型”
黎明，如同一把锋利的、沾着寒霜的刀，剖开了厚重的云层。
风暴，并未如期而至。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死寂的、如同铅灰色玻璃般的海面，和一种压抑到令人窒息的、山雨欲来前的平静。
“风暴角”内，两支代表着东西方最强海上力量的舰队，终于，完成了最后的对峙。
枯木舰队的指挥官阿方索，似乎已经从昨日的疯狂中，找回了一丝属于顶级将领的镇定。他不再执着于追击，而是用一个上午的时间，耐心地，将他那庞大的舰队，摆成了一个堪称完美的、当时海战史上最经典、也最强大的攻击阵型——线列阵。
数十艘巨大的盖伦帆船，首尾相连，侧舷相对，在海面上，组成了一条长达十数里的、连绵不绝的、移动的……海上城墙。
那是一种充满了古典暴力美学的、令人望而生畏的奇观。每一艘战舰上，都升起了战斗旗，五颜六色的旗帜，在灰色的海风中，猎猎作响。阳光，照射在那些被擦得锃亮的黄铜火炮上，反射出森然的、致命的光芒。
“探索号”的舰桥上，李昂举着望远镜，脸色变得前所未有的凝重。
“将军……”他的声音有些干涩，“是线列战术。教科书级别的线列战术。”
他放下望远镜，对身边的年轻军官解释道，语气里带着一丝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因巨大压力而产生的颤抖：
“你们看，敌舰的船头和船尾，能用的火炮，加起来不到十门。但是他们的侧舷，每一艘战列舰，都密布着超过五十门重炮。当他们组成这条战列线，用他们最强的、由数千门火炮组成的侧翼，来面对我们即将发起的、只能用船头迎敌的冲锋时……理论上，我们的火力投射比，是毁灭性的五十比一。”
五十比一。
这个冰冷的、充满了数学上的绝望感的数字，让舰桥内，刚刚因《大梁时报》而燃起的士气，瞬间冷却了下来。
在这样堂堂正正的、硬碰硬的对轰中，利刃舰队，没有任何胜算。哪怕他们的炮手，是神仙。
然而，王徽的脸上，却依旧平静。
他看着远处那道壮丽而致命的“城墙”，缓缓下令。
他的命令，再一次，颠覆了所有人的认知。
“传我将令，全舰队，放弃所有常规阵型。”
“以‘探索号’为核心，所有战舰，组成……蜂群阵！”
没有战列线，没有V字冲锋阵，甚至没有任何固定的阵型。
利刃舰队的十几艘战舰，如同围绕着蜂后的一群愤怒的杀人蜂，以旗舰“探索号”为中心，组成了一个看似混乱、却又保持着随时可以进行高速机动的、充满了野性与攻击性的圆形阵列。
在视觉上，一边，是纪律严明、威武雄壮、如同罗马军团方阵般的古典军阵。
另一边，则是灵活多变、杂乱无章、如同草原狼群般的现代猎杀阵。
这不再是两支舰队的对峙。
这是两个时代的战争哲学，在海面上，进行的最直观、最猛烈的碰撞。
……
“圣地亚哥号”上，阿方索将军看着自己那完美的、如同阅兵式般严整的战列线，脸上，重新浮现出了那种属于文明优越者的、傲慢的笑容。
在他看来，对面那群东方人摆出的“阵型”，简直是对“海战”这门艺术的侮辱。那根本不是阵型，那是一盘散沙。
“佩雷拉，你看，”他用马鞭，得意地指着对面的“蜂群”，“这就是野蛮人的战争方式。毫无章法，毫无荣誉感，只懂得像鬣狗一样，一拥而上。”
佩雷拉站在他的身后，面无表情，眼神空洞。
他的嘴上，用一种毫无灵魂的、敷衍的语气，附和道：“是的，将军。在您这完美的阵型面前，任何东方的妖术，都将化为齑粉。”
但他的内心，却在滴血，在嘲笑。
【将军，您还在为您这具装饰精美的、上个时代的铠甲而沾沾自喜。】
【您难道没有发现吗？】
佩雷拉的眼角，瞥了一眼舰桥内的航海罗盘。
那根本该稳定地指向北方的磁针，此刻，正像一个喝醉了酒的疯子，不受控制地、疯狂地，来回摆动着。
【您难道没有感觉到吗？】
佩雷拉能清晰地感觉到，海面上的风，变得无比诡异。一阵东，一阵西，时而强劲，时而停滞。那些负责操控风帆的水手们，正手忙脚乱，狼狈不堪，用尽了全力，才勉强维持住那条看似“完美”的战列线。
【您难道没有听到吗？】
佩雷拉的耳边，甚至能隐约听到，这艘巨舰的龙骨深处，正因为海流的暗涌，而发出着那种不祥的、“吱嘎”作响的呻吟。
他知道，这不是巧合。
这片海域，这个“风暴角”，本身，就是一个巨大的、活生生的陷阱！
他们引以为傲的战列线，根本不是什么海上城墙。
它只是一排被精心捆绑好、排列整齐的、等着被送上屠宰场的……祭品。
然而，他的提醒，已经无人会听。
阿方索，这个已经彻底被荣誉和愤怒冲昏了头脑的指挥官，缓缓举起了他的指挥刀，刀锋，在清晨的阳光下，闪烁着刺眼的光芒。
他准备，下达总攻的命令。
他要用一场最堂堂正正的、最辉煌的胜利，来洗刷自己之前所受的一切耻辱。
他要让全世界看到，他，阿方索·德·阿尔布开克，和他所代表的、这个世界上最强大的海洋帝国，是如何，将一群东方的野蛮人，碾成粉末的。
刀锋，在空中，划出了一道决绝的弧线。
“全舰队，前进——！！！”
随着他那声嘶力竭的咆哮，那道由数十艘巨舰组成的、连绵十里的海上城墙，开始缓缓地、带着碾碎一切的气势，朝着前方那群渺小的“杀人蜂”，碾压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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