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二十九章：穿过暗礁的幽灵
“幽灵炮击”的指令，让“探索号”的舰桥陷入了一片死寂。
所有军官都用一种看疯子般的眼神，看着王徽。
在能见度为零的浓雾中，对一个仅靠“耳朵”听出来的坐标，进行全舰队饱和炮击？这已经不是冒险，这是赌博！是拿整支舰队的弹药储备，去赌一个虚无缥缈的可能性！一旦失手，他们在接下来的决战中，将再无还手之力！
“将军，不可！”一名老成持重的副舰长站了出来，声音嘶哑，“我军弹药储备本就劣于敌军，如此行事，无异于自断臂膀！请将军三思！”
“请将军三思！”一众军官齐声附和。
王徽的目光，缓缓扫过每一个人，他的脸上，没有丝毫的动摇。
他知道，此刻，他正站在一个抉择的路口。一边，是传统的、稳妥的、所有人都认可的战争逻辑；另一边，是林知节那套充满了风险、却也蕴含着无限可能的、疯狂的“未来逻辑”。
他选择了后者。
因为他亲眼见过一号炮台的覆灭，也亲耳“听”过二号炮台的复仇。他比任何人都更相信，林大人亲手打造的这个“体系”，是他们唯一的胜机。
“执行命令。”王徽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属于决断者的重量，“出了任何问题，我王徽，一力承担。”
他转过身，不再看那些仍在犹豫的部下，而是对着传令官，下达了金蝉脱壳的第二步指令，一道比“幽灵炮击”更加疯狂的命令。
“炮击结束后，全舰队，立刻转向！目标——‘魔鬼的梳妆台’！”
“魔鬼的梳妆台”，是琼州老渔民对东南方那片“乱石滩”海域最核心区域的称呼。那是一片由无数尖锐的、隐藏在水下的火山岩构成的、如同迷宫般的死亡地带。
更可怕的是，那里的暗礁，并非固定不变。它们会随着潮汐的涨落而时隐时现。只有在每日两次、每次持续时间不超过一炷香的“平潮期”，才会出现一条极其狭窄、蜿蜒曲折、仅能容纳一艘船勉强通过的“安全航道”。
在任何海图上，那里都被标注为“绝对禁区”。
王徽的命令，无异于让整支舰队，开向地狱的入口。
然而，这一次，再无人反对。因为王徽在下令的同时，展开了一张由孙默亲手绘制的、绝密的《“魔鬼的梳妆台”平潮期安全航道图V3.0》。
那张图上，不仅有精确到寸的航道，旁边，还标注着一行行精确到秒的时间窗口。
这张图，是孙默和他那群理工学院的学生们，花了整整三年时间，冒着生命危险，划着小船，一次次进出那片死亡海域，用无数次测量和计算，用血和汗，绘制出来的“通往生天的地图”。
它代表的，是科学的力量。一种，让所有质疑，都显得苍白无力的力量。
……
浓雾中，炮击开始了。
数十艘大梁战舰，在听音兵提供的坐标引导下，朝着那片空无一物的、乳白色的浓雾，倾泻出了毁灭性的钢铁风暴。
炮弹落入海中，没有激起任何涟漪，只有沉闷的爆炸声，在雾气中，被放大、扭曲，变得如同鬼哭狼嚎。
而在炮击的另一端，“圣地亚哥号”上，阿方索将军正悠闲地等待着那些“灰色耗子”自投罗网。
突然，一阵毫无预兆的、来自四面八方的剧烈爆炸，将他从安逸中惊醒！
数枚炮弹，如同长了眼睛一般，精准地落在了“圣地亚哥号”的周围，掀起的巨浪，让这艘万吨巨舰，都为之剧烈摇晃！
“敌袭！敌袭！”
“他们在哪里开的炮？我什么都看不见！”
阿方索的舰队，瞬间陷入了比之前更大的混乱。他们就像一个被蒙住了眼睛的巨人，被一个看不见的对手，用棍子从四面八方疯狂殴打，却连对手的影子都摸不到。
“妖术！这一定是东方的妖术！”阿方索将军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惊恐的神色。
而佩雷拉，则呆立在原地，如坠冰窟。
他知道，这不是妖术。
这是一种他无法理解，却又真实存在的、名为“技术”的力量。
而当炮击结束，浓雾渐渐散去时，更让他们感到魂飞魄散的一幕，发生了。
视野恢复了清晰，海面上，风平浪静。
然而，那支刚刚还在疯狂炮击的、庞大的大梁舰队，竟然……消失了。
他们就像一群穿过了镜子的幽灵，在这片被严密封锁的海域里，蒸发得无影无踪。
“他们去哪了？！”阿方索的咆哮声，在空旷的海面上，显得无比凄厉。
一名瞭望手颤抖着，指向了远处那片在阳光下，闪烁着不祥光芒的、嶙峋的黑色礁石群。
“将军……他们……他们好像……进了‘魔鬼的梳妆台’！”
阿方索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瞬间倒吸了一口凉气。
而佩雷拉，在听到这个地名的一瞬间，整个人都僵住了。他飞快地冲到海图前，当他看到那片被标注为“死亡”的区域时，他的大脑，一片空白。
不可能……
这绝对不可能！
没有任何船，可以在没有精确海图的情况下，活着穿过那片“迷宫”！那需要何等恐怖的测绘技术！何等精准的航海纪律！
这已经超出了他对这个时代航海技术的认知极限。
他突然觉得，“罗盘会”那份关于大梁帝国“技术落后、文明停滞”的情报，是一个天大的、足以将他们所有人埋葬在这里的……笑话。
此刻，在那片“死亡迷宫”之中，利刃舰队，正在上演着一出“于刀尖上跳舞”的航行神迹。
一名年轻的士兵，正趴在“探索号”的船舷边，紧张地向外望去。
在他的视野里，无数形状怪异、闪烁着金属般光泽的黑色礁石，就从他们的船身两侧，擦身而过。最近的地方，他甚至感觉自己伸出手，就能触摸到那嶙峋的、仿佛随时会撕裂船体的“魔鬼獠牙”。
整支舰队，没有敲响任何钟声，没有发出任何多余的指令。所有船只，都像被一根无形的线牵引着，保持着完美的距离，以一种恒定的、极其缓慢的速度，在这条蜿M蜒曲折的、仅能容纳一艘船通过的狭窄水道中，悄无声息地，行进着。
舰桥上，王徽手握着那张海图，眼睛死死地盯着孙默工坊特制的、精确到秒的航海钟。
他的口中，正以一种恒定的、不带任何感情的节奏，下达着一道道匪夷所思的精准指令。
“时间，庚午十三秒。全舰队，左舵半寸，不得有误。”
“时间，庚午二十七秒。三号、四号锅炉，减压一成。”
“时间，庚午四十一秒。右舵一寸，引擎恢复常压。”
他像一个被神明附体的先知，又像一个正在执行最精密外科手术的医生。他的每一个指令，都与海图上的每一个转角，每一个时间点，完美地，契合在了一起。
当“探索号”的船头，终于驶出最后一道弯，前方豁然开朗，一片湛蓝的、广阔无垠的大海，出现在所有人面前时，整艘船上，爆发出了一阵劫后余生般的、震天的欢呼！
他们，穿过了地狱。
王徽缓缓放下了手中的海图，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浊气。他的后背，早已被冷汗浸透。
他回头，看着那片正在被潮水慢慢淹没的“死亡迷宫”，又看了看自己身后，那支毫发无损、重新出现在了敌人意想不到的后方的幽灵舰队。
他知道，从这一刻起，攻守之势，彻底逆转了。
这场战争的主动权，已经被他们，牢牢地，攥在了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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