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二十八章：林大人的“风险控制手册”

京城，紫禁城，御书房。

与南洋那片被浓雾笼罩的、寂静的杀场不同，这里的气氛，紧张得仿佛一根被拉到极致的弓弦。

皇帝李世隆，已经在这座象征着帝国权力中枢的房间里，焦躁地来回踱了整整一个时辰。他龙袍的下摆，因频繁的走动，已经带上了一丝微不可察的褶皱。

御书房的中央，摆放着一座巨大的、按照一比一千比例精确复刻的琼州湾沙盘。沙盘上，代表大梁利刃舰队的黑色小旗，正被代表枯木舰队的、数量多得令人绝望的红色小旗，层层包围，压缩在一片名为“乱石滩”的狭小海域。

一名来自稽查司的年轻探员，刚刚根据八百里加急送来的、延迟了数个时辰的战报，颤抖着，将代表一号炮台的旗帜，从沙盘上拿了下来。

这个动作，像一根针，深深地刺入了李世隆的心脏。

“一个时辰了！整整一个时辰没有任何新消息传来！”李世隆猛地停下脚步，双眼因焦虑而布满血丝，他死死地盯着那个唯一能给他答案的人，“林知节！你告诉朕，现在战况到底如何！王徽他……是不是已经……”

他不敢再说下去。

而被他质问的户部尚书、清源计划总领林知节，此刻，却正以一种与周围紧张气氛格格不入的姿态，瘫坐在一张宽大的太师椅上。

他的面前，没有沙盘，只有一杯已经凉透了的、据说是从西域新贡的顶级红茶。

他面无表情地看着皇帝，眼神里没有焦急，也没有自信，只有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仿佛熬了三个通宵没睡觉的疲惫。

听到皇帝的质问，他才慢悠悠地抬起眼皮，伸手指了指旁边一张几乎占据了半个房间的巨大桌案。

“陛下，稍安勿躁。”他的声音，带着一丝睡眠不足的沙哑，“最新的战况，我不知道。但我知道，无论出现什么战况，我们都有对应的预案。”

李世隆顺着他的手指看去，只见那张巨大的桌案上，铺着一张比沙盘本身还要大得多的宣纸。

宣纸上，没有地图，没有文字，而是一幅他从未见过的、怪诞而复杂的图形。

以“琼州湾海战”这五个字作为起点，无数密密麻麻的、如同神经网络般的线条，疯狂地向四周延伸、分叉，形成了一棵庞大到令人头皮发麻的“树”。每一个分叉的节点上，都用蝇头小字，标注着一种“可能性”，以及一连串冰冷的数字。

“敌军准时抵达（概率85%），应对预案：A1（壁虎计划）。”

“敌军提前抵达（概率10%），应对预案：A2（壁虎计划·简化版）。”

“敌军未出现（概率5%），应对预案：C3（全员放假，费用报销）。”

往下延伸，每一个预案，又会分叉出无数种新的可能性。

“壁虎计划执行顺利（概率70%），转入预案B1（诱敌深入）。”

“壁虎计划出现意外（概率30%），转入预案D系列（紧急止损）。”

“这……这是何物？”李世隆走上前，俯瞰着这张图，脸上写满了困惑与不解，“鬼画符吗？”

“回陛下，此物，臣称之为‘战争风险概率树状图’。”林知节缓缓站起身，走到桌案前，揉了揉自己隐隐作痛的太阳穴。

【妈的，为了推演出这几百种可能性，带着孙默和一群理工学院的数学疯子，用算盘和人脑硬生生堆了三天三夜，发际线都快退到山海关了。这帮古人打仗全靠灵光一闪，哪知道做一份靠谱的风险评估报告有多要命。】

他压下内心的吐槽，指着图上的一个分支，对皇帝解释道：“陛下，战争，并非棋局，每一步都有定数。它更像是一个充满了无数变量的混沌系统。我们无法精准地预言未来，但我们可以通过计算，无限地逼近未来。”

他的手指，顺着“诱敌深入”的路线，继续向下滑动。

“根据孙默对琼州水文和天象长达三年的记录分析，在夏秋之交的午后，该海域起雾的概率，高达百分之六十三。因此，‘起雾’，并非意外，而是我们计划中，一个必须考虑的、高概率发生的风险事件。”

他的手指，最终，停留在了那个让皇帝寝食难安的“变数”上。

“请看，”林知节的声音，平静而冷酷，“预案B2-7：《关于在作战中遭遇不可抗力之浓雾天气时的应对方案》。”

“方案中明确指出：一旦进入浓雾状态，‘海狼’编队应立刻放弃骚扰，全舰队转入‘静默潜航’模式。同时，启动‘水下听音螺’，由听音兵对敌方旗舰进行声纹锁定。”

“一旦锁定成功，则立刻转入预案B2-7-1：‘幽灵炮击’。即，在零可见度下，根据听音兵提供的坐标，对特定海域，进行无差别、坐标式饱和覆盖打击。”

李世隆呆呆地看着那张图，看着上面那些他无法完全理解，却又感到无比震撼的文字和线条。

他看到的，不再是一张“鬼画符”。

他看到的，是命运本身那错综复杂的、充满了无数可能性的脉络，被林知节用一把名为“科学”与“理性”的手术刀，一层一层地、冷酷无情地解剖开来，将所有的“未知”，都变成了一个个可以应对、可以管理的“已知”。

这一刻，他对于林知节的信任，终于完成了最后一次，也是最彻底的一次蜕变。

从“能力信任”，到“战略依赖”，最终，升华为了一种……对未知智慧的、深深的敬畏。

“你的意思是……”李世隆的声音有些干涩，“这一切，都在你的……计算之中？”

“不，陛下。”林知节摇了摇头，脸上露出了一丝自嘲的、疲惫的笑容，“恰恰相反。正因为我算不到未来，所以我才不得不，为所有的未来，都做好准备。”

他转过身，重新瘫坐回那张太师椅上，将那杯已经凉透了的茶，一饮而尽。

“现在，我们能做的，就只有相信王徽，相信那些我们亲手打造出来的战舰，以及……相信我们这份已经把所有能犯的错误都提前犯了一遍的、厚得能用来当枕头的风险控制手册了。”

他闭上眼睛，仿佛下一秒就能睡着。

“毕竟，我已经三天没合眼了。”


　　(https://www.yourxs.cc/chapter/5417455/23352912.html)


1秒记住游人小说网：www.yourxs.cc。手机版阅读网址：m.yourxs.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