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九十六章：勤勉的“影子”

这一次，林知节没有让周正的人，在总办处内布下天罗地网。

用他的话说：“在自己家里抓老鼠，砸坏了瓶瓶罐罐不说，还容易让别的老鼠也吓破了胆。最好的办法，是等它把偷来的粮食，搬回自己的窝里，我们再去堵它的老鼠洞。”

于是，在那个暴雨之夜，“影子”再次成功地“偷”走了图纸，并悄无声息地，消失在了京城复杂的街巷之中。

他自以为天衣无缝。

但他不知道的是，那份被他复制的、伪造的“油田位置图”的羊皮纸上，早已被孙默的弟子，撒上了一种从某种深海荧光水母中提取的、肉眼无法看见的粉末。

这种粉末，无色无味，却会在一种特制的、夹着“紫琉璃”镜片的灯笼照射下，发出幽幽的、如同鬼火般的蓝色微光。

一张由数百名探子和衙役组成的、无形的大网，早已在整个京城，悄然张开。

每一个关键的路口，每一个城门，每一个可能出城的渡口，都有一个伪装成更夫、小贩或乞丐的暗哨。他们手中的灯笼，看起来平平无奇，但里面，都藏着那块致命的“紫琉璃”。

他们不需要跟踪，只需要记录。

“子时三刻，目标出德胜门，往西城而去。”

“丑时一刻，目标在平安坊第二条胡同消失。”

“丑时二刻，西城墙根下，发现荧光痕迹，目标应是翻墙进入了‘百草园’后巷。”

一条条信息，通过信鸽和快马，源源不断地，汇总到周正临时设立的指挥部。

“影子”的行动轨迹，在京城的地图上，被一点点地勾勒出来，最终，指向了城南一处毫不起眼的、由数十个小院组成的杂居区。

天亮时分，周正已经将嫌疑人范围，缩小到了三个院落之内。

他拿着一份根据“狸猫”的画像和行为分析，列出的“高危嫌疑人”短名单，找到了正在官署里处理公务的陈凡。

名单上，只有五个人。他们都符合“有从军背景”、“能接触核心机密”、“身手中等”、“平时不显山露水”等几个关键特征。

陈凡接过名单，逐一审视。

“王五？不可能，他腿脚有旧伤，做不出那么利落的动作。”

“赵铁柱？此人虽沉默，但心思单纯，胸无城府。”

“……”

他一个个地排除，神情笃定。然而，当他的目光，落到名单上最后一个名字时，他愣住了，随即，眉头紧紧地皱了起来，脸上露出了明显的不悦。

“张恒？周总领，你这是什么意思？”陈凡的声音，带上了一丝质问的意味，“张恒是我的随行秘书，跟了我两年，他是我一手提拔起来的！此人做事勤勉，为人老实，是我最信任的下属！他怎么可能是‘影子’？！简直是无稽之谈！”

周正没有争辩，只是平静地说道：“陈大人，我只是根据线索，进行合理推断。张恒，曾于三年前，在边军斥候营服役，后因伤退役。这一点，与‘影子’的军事背景，完全吻合。”

“这……”陈凡一时语塞，但他还是固执地摇了摇头，“我绝不相信！此事，必有蹊跷！我要亲眼去看看！”

……

当天中午，城南，“槐树巷”三号院。

这是一个极为普通的院子，院里种着几株向日葵，角落里还搭着一个鸡窝，几只老母鸡正在悠闲地啄食。一切，都显得那么宁静，充满了市井生活的烟火气。

谁也想不到，这里，就是代号“影子”的间谍，在大梁京城的安全屋。

周正亲自带队，将小院围得水泄不通。为了不走漏风声，所有参与行动的，都是他从稽核司带来的、最心腹的精锐。

他们没有选择破门而入。

“咚咚咚。”

周正亲自上前，敲响了院门。

“谁啊？”里面传来一个略带沙哑的、似乎是刚刚睡醒的声音。

“送水的。”周正压低了嗓音。

片刻，院门“吱呀”一声，被拉开了一条缝。

就是现在！

周正身后的两名壮汉，如同猛虎下山，猛地撞开了院门。

屋内的“影子”，反应极快！在院门被撞开的瞬间，他非但没有后退，反而迎面扑上，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把闪着寒光的匕首，直刺为首那人的咽喉！

一场短暂而激烈的困兽之斗，就此爆发。

“影子”的身手，远比所有人想象的更强！他利用院子里狭小的空间，以及早就布置好的桌椅等障碍物，辗转腾挪，出手招招致命。甚至，他还踢翻了角落里的鸡窝，一时间鸡飞狗跳，羽毛纷飞，以此来扰乱视线。

但，周正带来的人，毕竟是百里挑一的精锐。

在付出了两人挂彩的代价后，伴随着一声闷哼，“影子”的后心，被一名校尉用刀鞘狠狠地砸中，整个人扑倒在地，被死死地按住。

周正缓缓走上前，伸手，揭下了他脸上蒙着的黑布。

一张年轻、普通、甚至还带着一丝书卷气的脸，暴露在了阳光之下。

正是陈凡的秘书，张恒。

就在这时，陈凡也气喘吁吁地赶到了现场。他因为不放心，非要跟着周正过来，亲眼见证他部下的“清白”。

然而，他看到的，却是让他如遭雷击的一幕。

他最信任的、那个他一度认为是自己未来接班人的年轻人，此刻，正狼狈地趴在地上，嘴角还流着血。

“张……张恒……”陈凡的声音，都在颤抖，“怎么……怎么会是你？！”

张恒没有说话，只是抬起头，用一种极其复杂的眼神，看了他一眼。那眼神里，有愧疚，有解脱，甚至……还有一丝怜悯。

就在他被押起来的时候，一个东西，从他的怀里，掉了出来，滚落在地，发出“叮”的一声脆响。

那是一个小小的、用黄杨木雕刻的护身符。

陈凡的瞳孔，猛地收缩了。

他认得那个护身符。那是去年张恒过生日时，他亲手送给他的。他还记得，自己当时拍着张恒的肩膀，语重心长地对他说：“张恒啊，你做事勤勉，为人踏实，前途不可限量。这个护身符，是我在相国寺求来的，上面刻了一个‘勤勉’的‘勤’字，希望你，能以此自勉。”

勤勉……

陈凡呆呆地看着那个护身符，又看了看张恒那张熟悉的脸，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眼前发黑。

原来，他最大的骄傲，却一直是他身边，最深的影子。

原来，他最欣赏的勤勉，只是为了更好地，背叛他。

这世上，还有比这更辛辣、更残忍的讽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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