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三十八章：“告别”与“托付”

在远征舰队集结完毕的前三天，林知节，第一次，从，他那，如同“战争指挥室”般的书房里，消失了。

没有人，知道他去了哪里。

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只是，在那，连续工作了，超过一百个小时后，身体，终于，不堪重负，在那张，冰冷的逍遥椅上，突然地，“断电”，昏睡了过去。

在，那，短暂的、不受控制的、深沉的梦境里，他，没有看到，任何，关于，舰队、水晶、或者，那个，该死的世界地图的画面。

他，只梦到了，一片，蔚蓝色的、温暖的、不属于这个时代的海。

海边，有一个，他，很久，都没有，想起过的、模糊的、属于“林知节”这个“人”的、最初的梦想——买一栋房子，面朝大海，春暖花开。

那个，穿着白衬衫的、年轻的、脸上，还带着，一丝，属于“和平年代”的、天真笑容的自己，正，站在沙滩上，对着，现在这个，满身疲惫与罪孽的他，笑着，问道：

“喂，你，还记得我吗？”

他，从梦中，惊醒了。

一身，冷汗。

窗外，是，京城，黎明前，最深沉的、墨一般的黑暗。

他，看着自己，那双，因为，长期，过度用力，而，浮现出，如同“罗盘”刻度般纹路的、颤抖的手。

许久，许久。

他，缓缓地，站起身，第一次，没有，走向那张，堆满了公文的书桌。

而是，推开门，走了出去。

他，决定，用，出征前，这，最后一天的时间，去，为，他自己，和，这个，被他，彻底，拖上了“快车道”的帝国，进行一次，最后的……“告死”与“托付”。

第一站，是，紫禁城。

他，见的，是皇帝。

他，没有，汇报任何，关于，军国大事的进展。

他，只是，将一个，沉甸甸的、上了三重锁的黑檀木盒子，放在了皇帝的面前。

“陛下，”他的声音，平静，而沙哑，“这里面，是，王启年的‘监察部’，成立以来，所收集到的、关于，帝国，所有，三品以上文武官员的……全部‘原始档案’。以及，一份，由臣，亲手拟定的、旨在，削弱‘户部总领之印’权限的、战后‘内阁权力制衡’法案的草案。”

“臣，此去，生死未卜。若，臣，有幸，能回来，这个盒子，请陛下，当着臣的面，销毁。”

“若，臣，回不来……”

他，顿了顿，深深地，看了，这个，将整个帝国的命运，都，押注在他身上的、年轻的帝王一眼。

“……那就，请陛下，用它，来，为，臣，亲手创造的这头‘权力怪兽’，戴上，最后的……‘枷锁’。”

第二站，是，皇家理工学院。

天，已经黑了。

他，没有，惊动任何人。

只是，像一个，普通的、夜行的幽灵，独自一人，走在，那，依旧，灯火通明的校园里。

他，走过，那，依旧，传出，激烈争论声的物理实验室。

他，走过，那，依旧，散发着，刺鼻化学气味的材料学工坊。

他，也，走过，那，依旧，有，无数，年轻的、疲惫的、却，充满了，对未来渴望的脸庞的、巨大的图书馆。

他，看着这些，由他，亲手，点燃的、代表着这个帝国“未来”的、一簇簇，微小，却，顽强的“火种”。

他，那颗，早已，被，冰冷的系统逻辑，所，层层包裹起来的、名为“心脏”的器官，在这一刻，第一次，感到了一丝，久违的……暖意。

最终，他，在，学院中央的、那块，巨大的留言板前，停下了脚步。

他，拿起一支，无人使用的炭笔，想了想，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匿名，写下了，一道，属于他的、最后的“考题”：

“……论，在，一个，神，已经，被证明，确实存在，且，充满恶意的世界里，‘人’，该，如何，为自己，重建，信仰与规则？”

第三站，也是，最后一站，是，皇家银行。

他，与陈凡，在那间，曾经，爆发过，最激烈争吵的、顶层的办公室里，再次，见面了。

两个人，相对无言。

那，无形的、巨大的裂痕，依旧，横亘在他们之间，无法，弥合。

林知节，没有说任何，多余的话。

他，只是，将一份，密封的、厚厚的、甚至，比“问鼎”计划本身，还要，厚重数倍的“托付书”，放在了陈凡的面前。

陈凡，沉默地，打开了它。

那里面，没有，任何，关于，战争与谋略的字眼。

那里面，是：

一份，关于，如何，在战争结束后，将“国家炼金术”所摧毁的“市场”，进行“软着陆”与“重启”的、详细到，每一个步骤的、长达百页的经济方案。

一份，由他，亲自，手写的、所有，在“江南罢工”事件中，被处决、被流放、被牵连的工人的……完整名单。

以及，最后，一份，建议，以“国家”的名义，成立“战时特殊损失补偿基金会”的、附带了，精确到，每一两白银的预算的……草案。

这，不是一份“托付书”。

这，是一份，迟来的、无声的、属于，林知节，和他自己，两个人的……“忏悔录”。

陈凡，看着那份，记录着，李铁牛等人名字的、冰冷的名单，他的手，开始，无法抑制地，微微颤抖。

他，缓缓地，抬起头，那双，早已，黯淡下去的眼睛里，第一次，重新，浮现出了一丝，极其，复杂的光。

他，想说些什么。

但，林知节，却，只是，对他，微微地，摇了摇头。

然后，他，转过身，一如，那天，他们，彻底决裂时一样，沉默地，离开了。

当，林知节，在，黎明前，回到他那，空无一人的、巨大的“战争指挥室”时，他，感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仿佛，被，彻底，掏空了的……疲惫。

他，缓缓地，靠在了那幅，冰冷的、巨大的世界地图之上。

他，看着那片，被，标记为“美洲”的、充满了，未知的黑暗大陆，仿佛，在，触摸着自己那，无法逃避的、最终的命运。

最终，他，收回手，看着自己掌心那，因为过度用力而浮现出的、如同‘罗盘’刻度般的纹路，用一种，只有自己，才能听到的声音，轻声说：

“……就让一切快些结束吧。”

说完，他，便，靠着那冰冷的墙壁，在那，充满了，无数种，悲观结局的推演图前，缓缓地，闭上了眼睛，沉沉地，睡去了。

这是，他，出征前，这，漫长的、黑暗的、充满了罪孽的“前夜”里，唯一的一次、真正的……安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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