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4章 杨过开口

厅内陷入一片死寂。

瑛姑怔怔地站在那里，眼神空洞，仿佛灵魂已被抽离。

数十年来，复仇的执念如同燃料，支撑着她这艘在苦海中漂泊的孤舟。

如今燃料骤然燃尽，前方只剩下无边无际的迷茫与虚无，她不知该何去何从。

一灯大师将她的茫然与痛苦看在眼中，心中慈悲之意涌动，他双手合十，声音温和而沉静，如同古寺钟声，试图涤荡那满腔的怨怼：

“阿弥陀佛，瑛姑，往事已矣，仇雠已逝，执着于过往的仇恨，犹如手握炽炭，灼伤的终究是自己。

如今，伯通兄已然在你面前，数十年的寻觅终得结果，这难道不是上天给予的机缘吗？放下吧，放下这沉重的枷锁，方能得见眼前的圆满。”

他试图引导瑛姑看向周伯通，看向这失而复得的圆满结局。

然而，瑛姑脸上的茫然仅仅动摇了一瞬，那无处安放的痛苦和积压的委屈，急需一个宣泄的出口。

一灯这番劝导，非但未能平息她的心绪，反而像是一点火星，再次点燃了她心中对一灯那份从未真正消散的怨愤。

她猛的抬起头，眼中重新燃起怒火，只是这怒火中掺杂了更多的痛苦与不甘，矛头直指一灯：

“放下？你说的好轻巧啊！”

瑛姑声音尖锐，带着刻骨的讥讽：“段智兴！当初若非是你只顾练武，对我冷若冰霜，我何至于与伯通他……

若非是你答应救我孩儿却又反悔，他又怎会惨死在我怀中？！当年的矛盾和仇恨，桩桩件件都因你而起！你叫我如何放下？！

难道你以为你剃度出家，披上这身僧袍，就能掩盖你当年的过失，就能将一切罪孽推得干干净净吗？！”

她越说越激动，甚至将所有的过错都蛮横地推到了一灯身上。

其实经过这数十年，尤其是在当年被郭靖黄蓉物理劝退后，她对一灯的恨意早已不似当年那般炽烈到非要杀之而后快。

但此刻情绪激荡，理智尽失，她需要一个靶子来承受她失去复仇目标后的巨大失落和痛苦，一灯便成了最现成的目标。

听到这番近乎胡搅蛮缠的指责，一灯大师只是缓缓摇了摇头，脸上并无怒色，唯有更深沉的悲悯与无奈。

他低眉垂目，诵了一声佛号：“阿弥陀佛。”

对于瑛姑指责他答应相救却又反悔这一点，他无言以辩。

这确实是他一生难以释怀的心结，那一刻的私心杂念，导致了无可挽回的后果。

这份愧疚，他背负至今。

眼见瑛姑越说越是不堪，言辞越发激烈，甚至开始对一灯破口大骂起来，言语间充满了污言秽语，周伯通在一旁看得心急，偷偷拉扯瑛姑的衣袖，低声道：“瑛姑，别说了…当年的事，怪我，都怪我…”

可瑛姑情绪已然失控，如何肯听？

她一把甩开周伯通的手，骂得更加起劲。

郭靖黄蓉见状，眉头紧锁。

他们深知一灯大师德行高尚，当年之事虽有处置不当之处，但绝非瑛姑口中那般不堪。

此刻见瑛姑如此辱骂，心中自是愤懑，却又碍于身份和场合，不便强行呵斥，以免激化矛盾，场面一时变得极为尴尬，空气中弥漫着令人窒息的紧张。

就在这剑拔弩张之际，一个平淡却带着奇异穿透力的声音响起了，声音不算很大，却瞬间压过了瑛姑的骂声：

“你这番话说得，真是好没道理。”

声音不高，却让激动中的瑛姑浑身猛的一颤，那滔天的骂声戛然而止。

她如同被兜头泼了一盆冰水，满腔的暴戾之气竟被硬生生压下了大半。

她转过头去看，看向声音的来源，正是那位在她心中已与神仙划上等号的青衫少年，杨过。

对杨过的畏惧和那莫名的敬畏，让她瞬间清醒了几分，不敢再有半分造次。

杨过目光平静的看着她，语气依旧淡然，却带着一种剖析事实的冷酷：“说话之前，自己也不考虑一下的吗？”

他不等瑛姑回答，便继续道，声音清晰地回荡在寂静的大厅中：“当年终归是你与老顽童私通，珠胎暗结，这才有了那孩子。

那孩子的死，凶手是裘千仞，如今裘千仞已死，你若心中愤懑难平，大可以去绝情谷掘了他的坟，将他挫骨扬灰。”

杨过话语一顿，目光如电，直视瑛姑：“然而，我敢肯定，即使你这么做了，除了片刻的疯狂宣泄，你得不到任何真正的快乐，只会陷入更深的茫然与空虚。”

他话锋一转，语气变得锐利：“再说回一灯大师，你当时是他的妃子，却与周伯通私通，生下孩子。

他身为大理国君，受此奇耻大辱，非但没有依律处置你，甚至还将你和与别人生下的孩子养在宫中，这份胸襟，这份宽宏，难道不算得上是仁至义尽？

你不思感恩便罢了，为何还要恨他？难道非要他当年一掌毙了你，或者将那孩子当场溺死，才合你的心意吗？”

这一番话，如同重锤，一字一句，狠狠敲在瑛姑的心头！

她被杨过的气势和话语中蕴含的冷酷事实所慑，强行被压制住的戾气下，理智开始艰难的回归。

她张了张嘴，想要反驳，却发现杨过的话虽然刺耳，却句句在理，让她无从辩驳。

是啊，从道理上讲，一灯当年确实…已经做得足够宽容了。

她心中的不甘，更多是源于自身的痛苦无处宣泄。

杨过见她神色动摇，继续说道，语气稍缓，却依旧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是，一灯大师当年痴迷武功，对你有所冷落，与你并无真情，这些我都理解。

所以，我并不能说那桩私情全然是你的错，情之一字，难以自控，倒是可以理解，但你绝对是占了大半错误的！

在此情况下，一灯大师未曾取你性命，你本当感恩戴德才是，何以如今还对他口诛笔伐，恨之入骨？”

他的声音逐渐带上了一丝冷意：“你的目的究竟是什么？难道非要一灯大师以死谢罪，你才会开心吗？

我告诉你，你不会！就算他此刻死在你面前，你也只会更加空虚，更加痛苦！你当初选择放下仇恨，虽是因实力不及，但何尝不是一种理智？为何如今又要重蹈覆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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