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陈武立威》
南边坡地的土刚翻透一层,苏明就扛着捆新砍的树枝跑来了。树枝上还带着露水,他往韩成功脚边一放,喘得直咳嗽:"校尉!铁匠铺的老铁匠说......说缺炭,打箭头的铁烧不红。"
韩成功正蹲在地里看粟米种子,花如月昨天挑拣出来的,颗粒饱满。他抬头看苏明,这后生额角贴着块麻布,是前几天追羯兵时被树枝刮的,还没好透。"你去跟赵大牛说,"他指了指坡地边缘的杂树林,"让弟兄们砍些枯枝,别砍活树。炭的事不急,先把地整好。"
"哎!"苏明应着要走,又停住脚,往坞堡方向瞥了瞥,"刚才路过西墙,听见苏勇在骂......好像是骂陈玉哥......"
韩成功捏种子的手顿了顿。苏勇是苏平的侄子,自韩成功进坞后就没给过好脸色,昨天粮草之争被压下去,怕是心里还憋着气。"我知道了。"他没多问,只把种子往陶碗里倒,"你快去快回,下午教你认农具。"
苏明跑远后,陈玉从草棚那边走过来,手里拿着块碎铁:"校尉,苏勇刚才把西墙的防务推给咱们了。"他指了指坞内,"说那边墙塌得厉害,又是风口,该让流民弟兄守,明摆着刁难。"
韩成功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土。"西墙确实险。"他望着坞堡方向,墙缺口处飘着几缕炊烟,"让他推。"
陈玉急了:"可那缺口连个像样的哨棚都没有!夜里风大,弟兄们站不住......"
"站不住也得站。"韩成功往坞里走,"去告诉陈武,让他带着人先去西墙搭哨棚,多插些火把。"
刚走到坞门口,就听见西墙那边吵得凶。苏勇叉着腰站在墙根下,指着陈玉的鼻子骂:"你算个什么东西?韩校尉让你守你就守,哪来那么多废话?流民的命贱,死在风口上也比......"
"你再说一遍?"陈武的声音像炸雷似的响起来。他刚从坡地回来,袄子上还沾着泥,一把揪住苏勇的衣领就往上提。苏勇的脚离了地,手舞足蹈地踹腿:"陈武你敢动手!我叔是坞主!"
"坞主也护不住你这碎嘴的!"陈武一巴掌扇在苏勇脸上,"啪"的一声脆响,苏勇的嘴角立刻淌出血。周围的人都吓傻了,苏平的旧部攥着兵器往前凑,却被陈武瞪得不敢动,他眼里的凶劲,是真杀过羯兵的狠气。
"都围在这干啥?"韩成功的声音穿过人群。陈武松了手,苏勇"咚"地摔在地上,捂着腮帮子哼唧。韩成功走到他面前,没看他,只对周围的旧部道:"西墙缺口宽三丈,风大,夜里冷,确实难守。"
他弯腰捡起苏勇掉在地上的矛,矛尖锈得快断了,"苏勇说让流民守,没说错。但",他话锋一转,目光扫过旧部们攥紧的兵器,"谁守得好,谁就该守。苏勇是坞里的老人,熟西墙的地形,本该带着弟兄们先搭哨棚、埋尖木,却在这吵架,该不该?"
旧部们没人吭声。苏平的老管家蹲在地上扶苏勇,偷偷瞪了陈武一眼,却没敢说话。韩成功往陈武肩上拍了拍:"你下手重了。"又对苏勇道,"起来。西墙防务你还管,陈玉带流民帮你,天黑前把哨棚搭好,缺啥跟我说。"
苏勇咬着牙站起来,腮帮子肿得老高。他瞥了眼陈武,陈武正往手心啐唾沫,捏着长戟往墙根走,压根没看他,突然梗着脖子道:"我不管!要管你让他管!"
韩成功没恼,从怀里掏出块麦饼,早上花如月烙的,还热乎。他递给苏勇:"吃了。昨天地窖里找出的新麦磨的面,比干饼软和。"
苏勇的手僵在半空。周围的旧部都看着他,连老管家都扯了扯他的衣角。他攥着麦饼往地上一摔:"谁稀罕!"转身就往苏平的土屋跑,背影看着竟有点委屈。
"这小子......"陈武挠了挠头,"要不我去道个歉?"
"不用。"韩成功捡起地上的麦饼,拍了拍土,递给旁边的流民孩子,"让他闹。等他看见西墙真有动静,就知道谁在实心做事。"他转向陈玉,"你带十人去铁匠铺,帮老铁匠劈柴烧炭。箭头得赶紧打,鲜卑人那边说不定等不及要换粮。"
陈玉刚走,苏平就颠颠地跑来了。他没问苏勇的事,只拉着韩成功往坞中央的土屋拽:"校尉!我有东西给你看!"
土屋的炕洞里藏着个陶瓮,苏平掀开盖子,里面竟是半瓮盐!白花花的盐粒闪着光,比地窖里的粟米还让人眼热。"这是......"韩成功愣了。
"我爹当年藏的。"苏平抹了把脸,声音发哑,"羯兵来那年,我把盐埋在炕下,愣是没敢说。昨天看你分粥时连盐都省着放......"他把瓮往韩成功面前推,"你拿去吧。守坞堡得有力气,菜里没盐可不行。"
韩成功捏了撮盐,指尖发沉。他突然想起昨天夜里,苏平往地窖跑的身影,怕是那会儿就想拿盐出来,又犹豫了。"留一半。"他把瓮推回去,"坞里老弱多,得腌些咸菜存着。"
苏平还想推,韩成功按住他的手:"就这么定。下午让妇女们多烧些水,把盐化了腌野菜。"
日头偏西时,西墙的哨棚搭起来了。陈武带着人在棚外埋了圈尖木桩,木桩顶端削得尖尖的,插在土里半尺深。苏勇蹲在墙根下看,不说话,却悄悄把自己的旧矛递给了个流民,那流民的镢头昨天断了,正用树枝当武器。
韩成功路过时看见这幕,没作声。苏明扛着捆茅草从坡地回来,见了哨棚眼睛亮:"这棚子比坡地的结实!晚上能睡俩人呢!"他往苏勇身边凑,"勇哥,我帮你守夜吧?我眼神好。"
苏勇没理他,却往哨棚里挪了挪,给流民们腾了块地方。
晚饭时,伙房飘着肉香,赵大牛下午在坡地边的水沟里摸了几条鱼,花如月用盐腌了煎着吃。苏平的媳妇王氏端着陶碗往韩成功手里送,碗里躺着条最大的,鱼尾还翘着:"校尉快吃,鲜着呢。"
韩成功接过碗,往陈武那边递:"你吃。下午动手费了力气。"陈武摆摆手:"我不爱吃鱼,刺多。"又推给陈玉:"你吃,你眼睛尖,得补补。"
正推让着,苏勇端着碗过来了。他碗里是野菜粥,却往韩成功碗里放了块腌菜,是下午用新盐腌的,还带着点脆劲。"我婶腌的。"他瓮声瓮气地说,没看韩成功,"比生啃野菜强。"
韩成功往他碗里夹了半条鱼:"一起吃。"
苏勇没躲,低头扒饭,鱼刺卡了嗓子,咳得脸通红,却没吐出来,硬生生咽下去了。周围的人都笑了,连苏平都捋着胡子笑:"这浑小子,就是嘴硬。"
饭后,韩成功带着陈武去查哨。西墙的火把亮得很,苏明正踮着脚往北边望,嘴里叼着根草棍:"校尉!你看那边是不是有动静?"
韩成功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夜色里的山影黑沉沉的,风刮过树林,沙沙响得像有人走路。陈武攥紧了长戟:"我带俩人去看看?"
"不用。"韩成功按住他,"是狼。昨天赵大牛说坡地边见着狼粪了。"他往哨棚里看,苏勇正给流民们讲当年守坞堡的事:"......那回羯兵来,我爹带着人往墙上泼滚油,烧得他们嗷嗷叫......"流民们听得直点头,连陈玉都凑过去听。
往回走时,陈武突然道:"校尉,苏勇这小子......也不算太浑。"
"本来就不浑。"韩成功踩过坞里的石板路,石板缝里冒出新草芽,"就是怕了。怕咱们占了坞堡,怕羯兵再来,怕没粮吃。"他往南边坡地望,月光洒在新翻的土地上,像铺了层霜,"等粟米长出来,他就不怕了。"
土屋里,花如月正对着油灯数箭头,陈玉下午从铁匠铺拿回来的,一共三十个,铁尖闪着冷光。"老铁匠说明天能再打二十个。"她把箭头往陶罐里放,"苏平说明天他带着去鲜卑部落换粮,让苏勇跟着,说苏勇认识路。"
韩成功往炕洞里摸,那个装硝石的陶罐还在,沉甸甸的。"让他们去。"他脱了外衣,"多带俩人,陈武跟着。"
花如月吹了灯,屋里只剩月光。她往韩成功身边凑了凑,声音轻得像叹气:"你说鲜卑人会换吗?"
"会。"韩成功望着窗纸上的树影,风一吹,影动得像跳舞,"他们缺箭头打猎,咱们缺粮种地,各取所需。就怕......"他顿了顿,没说下去。
花如月知道他怕啥,怕鲜卑人见了坞堡的粮食,反倒起了抢心。她攥紧了韩成功的手,他的手粗糙,却暖和:"有陈武和苏勇在,能应付。"
后半夜,韩成功被哨塔的铜铃声惊醒了。不是急促的警铃,是慢悠悠的"当——当——"声,是换岗的信号。他披了外衣出去,见苏勇正提着灯笼往哨棚走,灯笼光晃着他肿着的腮帮子,竟比白天顺眼些。
"还没睡?"苏勇看见他,停住脚,灯笼往地上照,"西墙风大,校尉回去吧,这儿有我们呢。"
韩成功往北边望,山影里的风似乎小了些。"明天换粮小心点。"他说,"要是鲜卑人要价高,就少换点,别逞强。"
苏勇"嗯"了一声,提着灯笼往哨棚走,灯笼光在地上拖出长长的影子,没再回头。
韩成功站了会儿,听见坡地方向传来镢头声,是赵大牛带着人连夜翻地呢。他笑了笑,往土屋走。脚边的石板缝里,新草芽顶着露水,嫩得能掐出水。
回到炕上,花如月睡得正香,嘴角还弯着。韩成功躺下来,挨着她的肩膀。明天换粮,后天撒种,过些日子粟米就能冒绿芽。只要安稳过了这阵,太平坞的日子,总会好起来的。
窗外的铜铃又响了一声,轻得像梦。
(本故事纯属虚构,若有雷同,纯属巧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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