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粮草之争》
天刚放亮,南边坡地就闹开了。赵大牛举着镢头往地上砸,冻土硬得像块铁,"当"一声震得他虎口发麻。"使劲!"他吼着往手心啐了口唾沫,"翻完这片地,中午给弟兄们多盛半勺粥!"
流民们闷头刨地,镢头起落间带起碎冰碴。刘三的镢头突然卡住了,他蹲下身扒开土,竟拽出半根人骨,去年羯兵屠村时埋的。他手一抖,镢头"哐当"掉在地上,脸白得像纸。
"看啥!"赵大牛走过来,一脚把骨头踢进沟里,"埋了!现在刨出来的是土,将来长出来的是粟米,比啥都强!"刘三咬着牙捡起镢头,往下一砸,土块溅了满脸。
韩成功和陈玉来时,坡地上已经翻出半亩地。赵大牛直起腰迎上来,袄子敞开着,汗顺着脖颈往下淌:"校尉你看!这土还行不?"
"行。"韩成功捏了把土,冰碴在掌心化了,湿乎乎的。"别贪多,一天翻两亩就够。让弟兄们歇着刨,别伤了腰。"他往远处望,陈武带着人在坡边扎了个草棚,算是哨卡,"昨晚没动静?"
"没有。"陈武从草棚里钻出来,手里还攥着根草棍,"就是风大,吹得棚子呜呜响,跟哭似的。"
正说着,坞堡方向突然传来吵嚷声。陈玉耳朵尖,皱着眉道:"咋回事?像吵架。"
韩成功心里咯噔一下,抬腿就往坞里走。刚到坞门口,就见苏勇攥着个陶碗,碗沿磕掉了块瓷,正对着林岳喊:"凭啥他们流民顿顿有粥喝?我们守了半辈子坞堡,倒要啃干饼?"
林岳脸沉得像锅底,手按在刀柄上:"流民刨地累!不多吃点咋干活?你要是眼红,也去坡地刨一天试试!"
"我不刨!"苏勇梗着脖子,唾沫星子溅到林岳脸上,"坞堡是我们的!粮也该先紧着我们!"周围围了一圈人,苏平的旧部都跟着点头,眼神里憋着股火。
"吵啥?"韩成功的声音不高,苏勇却像被针扎了似的,猛地回头。韩成功走到他面前,瞥见他碗里的饼,是昨天剩下的,硬得能硌掉牙。"粥在哪?"
苏勇往伙房指了指。韩成功走过去,掀开陶锅盖,里面是稀粥,能照见人影,漂着几根野菜。花如月正蹲在灶前添柴,眼圈有点红:"流民......有几个低血糖晕过去了,我就多放了点米......"
"我当多大的事。"韩成功拿起个粗瓷碗,舀了碗粥递到苏勇面前,"你尝尝。"
苏勇犹豫了一下,接过来喝了一口,眉头立刻皱起来:"这......这比水还稀!"
"就是比水稀。"韩成功又拿了块干饼,"你再尝尝这个。"苏勇咬了一口,饼渣掉了一地,噎得直瞪眼。
韩成功拍了拍手:"都过来!"旧部和流民慢慢围拢,谁也不说话。"苏勇说得对,"韩成功的目光扫过众人,"坞堡是你们守下来的,粮该先紧着你们。但流民刨地,是为了谁?"
他往南边坡地望:"秋天粟米收了,谁能分着吃?流民能,你们也能。现在让他们多喝口稀粥,将来就能多打石粮食。要是你们觉得不值......"他顿了顿,"那明天起,流民也啃干饼,地就那么荒着,等粮吃完了,咱们一起饿肚子。"
苏勇张了张嘴,没说出话。他身后的旧部嘀咕起来:"可不是嘛......去年就是因为没存粮,才被羯兵堵得差点饿死......"
苏平这时候才挤进来,脸涨得通红,抬手就给了苏勇一巴掌:"浑东西!韩校尉好心带我们垦荒,你倒在这添乱!"苏勇捂着脸,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算了。"韩成功拉住苏平,"不怪他。饿肚子的滋味不好受。"他转向众人,"这样,从今天起,不管旧部还是流民,早饭都喝稀粥,午饭干饼就野菜,晚饭......"他从怀里掏出个布包,里面是花如月偷偷攒的芝麻,"谁干活卖力,就给谁抓一小撮芝麻。"
芝麻在这年头金贵得很,旧部们的眼睛都亮了。韩成功把芝麻递给花如月:"你掌着分。"又对苏勇道,"你去坡地监工,谁偷懒就告诉我,他的芝麻归你。"
苏勇愣了愣,捂着脸跑了。苏平搓着手,声音发颤:"韩校尉......让你受委屈了......"
"没事。"韩成功拍了拍他的肩,"吃饭的事,最容易闹矛盾。得想个长久法子。"
晌午歇晌时,韩成功把苏平、林岳、花如月叫到土屋。花如月刚分完芝麻,布包空了一半,心疼得直咂嘴:"就这点芝麻,撑不了五天。"
"我知道。"韩成功在地上画了个圈,"坞里存粮一石三斗,我们带的十八石,合计十九石三斗。算上三百来人,一天耗粮五斗,撑死四十天。"
林岳皱着眉:"许昌的补给说是下月到,可万一......"
"没有万一。"韩成功打断他,"得自己想办法。苏坞主,周边有没有能换粮的地方?"
苏平蹲在地上,手指抠着土:"北边三十里有个鲜卑部落,他们有粮......但跟他们换,得用布帛,咱们没有。"
"不用布帛。"韩成功想起昨天修墙时捡到的羯兵甲片,"用这个。"他往铁匠铺指了指,"把那些破甲烂刀熔了,打些铁箭头。鲜卑人缺这个,肯定愿意换。"
苏平眼睛一亮:"对!去年我用半张牛皮换过他们两斗粟米!铁箭头比牛皮金贵!"
"还有。"花如月从怀里掏出个小布包,里面是些草药种子,"这是薄荷和艾草的种。种在坞墙边,既能驱虫,将来也能跟药铺换点粮。"
韩成功点头:"就这么办。林岳,你带十个边军看着铁匠铺,让老铁匠赶紧打箭头。苏坞主,你......"
话没说完,赵大牛气喘吁吁地跑进来,袄子上沾着泥:"校尉!不好了!坡地......坡地塌了个坑!"
众人赶紧往南边坡地跑。到了地方,都倒吸一口凉气,刚翻好的地里塌了个丈宽的坑,黑黢黢的能看见木梁。刘三蹲在坑边发抖:"我......我一镢头刨下去,就塌了......"
韩成功抓住根露在外面的木梁拽了拽,纹丝不动。"是地窖。"苏平的声音发紧,"以前我爹在时挖的,藏粮用的。后来遭了洪水,就忘了具体位置......"
陈武找来根长棍往下探:"深着呢!得有两丈。"
韩成功往坑里望,隐约能看见陶瓮的影子。他心里一动,让赵大牛拿火把来。火把往下一照,众人都欢呼起来,坑里堆着十几个陶瓮,封口的泥还没裂。
苏平跳下去抱出个瓮,打开一看,里面是粟米,虽有点潮,却没发霉。"有......有十多瓮!"他声音抖得不成样,眼泪掉在粟米里,"够吃半个月了!"
流民和旧部都围过来看,笑着笑着就哭了。刘三抓了把粟米往嘴里塞,嚼得咯吱响:"能吃饱了......能吃饱了......"
韩成功没笑,他摸着陶瓮上的刻痕,是十几年前的样式。他突然想起苏平昨天递给他的碎银子,心里明白了七八分。这老头不是小气,是被饿怕了。
回坞堡的路上,苏平一个劲地给韩成功作揖:"都怪我......我早该想起这地窖......"
"不怪你。"韩成功扶着他,"藏粮是好事。以后咱们多挖几个地窖,把新收的粟米存好。"
苏平连连点头,突然停下脚步,从怀里掏出块玉佩,是昨天那个布包里最值钱的那块,递过来:"韩校尉,这个你拿着。去鲜卑部落换粮,带着这个,他们能多给点。"
韩成功没接:"你留着吧。换粮有铁箭头就行。"他往铁匠铺望,烟筒正冒着黑烟,叮当的打铁声顺着风飘过来,比啥都让人踏实。
傍晚时分,花如月突然拉着韩成功往土屋走。她从药箱里翻出个小陶罐,里面是些黑色的粉末。"这是啥?"韩成功问。
"是硝石。"花如月压低声音,"今天翻地窖时发现的,在粮瓮底下埋着。我闻了闻,能烧。"
韩成功心里猛地一跳。硝石、硫磺、木炭......他穿越前在网上看过土法造火药的帖子。"别声张。"他把陶罐盖紧,藏在炕洞里,"找个严实的地方放着,以后有用。"
花如月点头,手指攥得发白:"你是想......"
"现在还用不上。"韩成功按住她的手,她的手冰凉,"但总得备着。万一......万一鲜卑人不来换粮,反倒来抢呢?"
正说着,陈武急匆匆跑进来,手里拿着根箭羽:"校尉!哨塔上发现的!是鲜卑人的雕翎箭!"
韩成功捏着箭羽,翎毛在指尖簌簌抖。箭杆上刻着个歪歪扭扭的"慕容"二字。他走到门口,望着北边的山影,太阳刚落山,把云彩染得通红,像血。
"让林岳加强警戒。"他沉声道,"今晚别睡太死。"
陈武刚走,苏平就来了,手里提着个陶壶,里面是米酒。"韩校尉,喝点暖暖身子。"他把酒倒在粗瓷碗里,酒液浑浊,却飘着酒香,"我存了好几年了,舍不得喝。"
韩成功喝了一口,辣得嗓子眼发烫。"苏坞主,"他放下碗,"鲜卑人要是来了,你怕不怕?"
苏平愣了愣,往窗外看了看,流民们正围着篝火唱歌,调子跑得厉害,却透着股活气。"以前怕。"他笑了笑,眼角的皱纹堆起来,"现在不怕了。有你,有林校尉,还有这么多肯刨地的弟兄,怕啥?"
韩成功也笑了。他想起白天在坡地看见的那半根人骨,被赵大牛一脚踢进沟里,盖上了新翻的土。等粟米长出来,绿油油的一片,谁还记得底下埋着啥?
夜深时,韩成功被冻醒了。土屋的窗户没糊严实,风钻进来,吹得油灯芯直晃。他摸了摸身边的甲胄,冰凉。花如月睡得正香,眉头却皱着,像是在做啥不好的梦。
他轻轻起身,走到门口。哨塔上的火把还亮着,林岳正站在塔上,手里握着长戟,身影在火光里忽高忽低。远处传来狼嚎,呜呜的,听得人心头发紧。
地窖里的粟米能撑半个月,铁箭头还在打,薄荷种子也撒下去了。一切都在往好里走。可韩成功总觉得心里悬着点啥,像那根鲜卑人的雕翎箭,不知道啥时候就会射过来。
他往铁匠铺望了望,打铁声停了,只有烟筒还冒着淡淡的青烟。明天,得让老铁匠加快些进度。铁箭头多打一个,换的粮就多一斗,心里就踏实一分。
风又大了些,吹得篝火噼啪响。韩成功裹紧了外衣,往回走。花如月翻了个身,嘴里嘟囔了句啥,听不清。他躺在她身边,把甲胄往身边挪了挪,挨着甲片,心里才稍稍安稳了些。
明天还得去坡地看看。赵大牛那憨货,别光顾着赶进度,把弟兄们累坏了。地里的土得耙平了,不然下了雨存不住水。还有,得让花如月教妇女们辨认野菜,能吃的都挖回来,掺和着粟米煮,能省不少粮。
迷迷糊糊要睡着时,韩成功突然听见外面有动静。他猛地坐起来,握紧了枕边的刀。是脚步声,很轻,像猫在走。他悄悄走到窗边,往外看,月光下,苏平正往地窖那边走,手里提着个麻袋,佝偻着背,走几步就回头看看。
韩成功没出声。他看着苏平钻进地窖,过了一会儿又钻出来,麻袋空了。老头拍了拍手上的土,往韩成功的土屋望了望,叹了口气,慢慢走回自己屋里。
韩成功躺回炕上,睁着眼看屋顶。地窖里除了粟米,肯定还有别的。苏平不想让人知道。但不管是啥,只要能让太平坞撑下去,知道不知道,又有啥关系?
鸡叫头遍时,韩成功终于睡着了。梦里,南边坡地长满了粟米,金灿灿的,风吹过,沙沙响,像唱歌。
(本故事纯属虚构,若有雷同,纯属巧合)
(https://www.yourxs.cc/chapter/5417905/50420588.html)
1秒记住游人小说网:www.yourxs.cc。手机版阅读网址:m.yourxs.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