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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章 《南下启程》


雪化得快,磐石坞的土道上积着半尺深的泥水。韩成功踩着木板往坞门走,靴底沾着的泥块坠得脚踝发沉,张铁匠正蹲在门轴旁,往新换的枣木轴上涂桐油,见他过来,直起腰往手里啐了口唾沫:“校尉,这门轴能撑到许昌,走之前我再给马掌钉块铁皮,防着路上磨破。”

“不用太急。”韩成功扶着坞门的木栓,往坞内望了望,花如月带着妇女们正往陶瓮里装麦种,陶瓮口用麻布扎紧,外面再缠圈草绳防潮。苏谦的儿子苏明蹲在旁边,手里攥着根竹笔,在陶罐上刻着“磐石坞赠”四个字,刻得歪歪扭扭,却格外用力。

“韩校尉。”苏谦从账房那边过来,怀里抱着个布包,布角漏出点盐粒的白,“五十斤盐都分装好了,二十匹布卷在最底下,怕路上淋雨。”他往韩成功身后看了看,赵大牛正带着流民往牛车上搬修补城墙剩下的木桩,“真不再留两日?石擒虎虽退了,他的斥候说不定还在周边晃。”

韩成功接过布包往牛车上放,木车的轮子陷在泥里,压出两道深辙。“不能留了。”他拍了拍苏谦的胳膊,掌心能摸到对方棉袍下的肋骨,这几日摆酒盟誓,苏谦把存的肉干都拿出来了,自己却没舍得吃多少。“许昌那边得赶在开春前到,晚了怕边军换防,认不出咱们的信物。”

花如月把最后一瓮麦种搬上车,袖口沾着草屑,却没顾上拍。“温博士说带些艾草和苍术,路上宿营时烧些,能防着瘴气。”她从药箱里拿出个油纸包,里面是晒干的草药,“苏坞主家的小孙子前些天受了风寒,我留了两副药,按方煎就行。”

苏谦的眼圈红了红,往坞墙根的方向喊了声,两个坞兵抬着个粗陶缸过来,缸口用木盖封着。“这里面是三十斤酱菜,芥菜腌的,能下饭。”他掀开木盖让韩成功看,酱色的菜梗泡在卤里,泛着油花,“知道你们路上缺菜,这是去年秋天腌的,够吃到许昌了。”

日头爬到树梢时,队伍终于收拾停当。赵大牛带着二十个流民在前头探路,每人手里攥着根削尖的木棍当武器;中间是妇女和老弱,坐两辆牛车,牛是磐石坞借来的,苏谦特意选了最壮的两头;韩成功和陈玉带三十个弟兄断后,背上都挎着改良的弩箭,箭囊里插得满满当当。

“苏明呢?”韩成功点人数时,发现少了个身影,刚要问,就见苏谦的儿子背着个布包从坞里跑出来,布包上还绣着个“苏”字,是他娘绣的。

“爹,校尉!”苏明跑到牛车前,把布包往车上一扔,喘着粗气,“我跟校尉走!去许昌看看,回来教你们练健康朝廷的阵法!”

苏谦伸手想拉他,手伸到一半又停了,最终只往他怀里塞了块烤干的麦饼:“路上听校尉的话,别逞强。”他转向韩成功,声音有些哑,“这小子打小就想当兵,让他跟着见见世面也好。”

韩成功拍了拍苏明的肩膀,这后生才十六岁,眉眼间还带着稚气,手里却攥着把短刀,是苏谦给他的,刀鞘都磨亮了。“跟着赵大牛学认路,”他指了指前头探路的身影,“能分清东南西北了,才算合格。”

队伍出坞时,磐石坞的人都站在门口送。有个扎羊角辫的小姑娘往花如月手里塞了块石子,石子上画着个歪歪扭扭的太阳,奶声奶气地说:“花姐姐,这个能辟邪。”花如月把石子揣进怀里,蹲下身替她理了理棉袄的领口:“等我们回来,给你带南边的糖吃。”

走了约莫半个时辰,苏明突然指着路边的矮树丛喊:“校尉!那是不是斥候?”韩成功顺着他指的方向看,树丛里有片新压断的枝桠,雪地上还有半个马蹄印,蹄印边缘很新,像是刚留下的。

“陈玉,带两个人去看看。”韩成功勒住脚步,让队伍停在原地。陈玉提着长戟钻进树丛,片刻后出来,手里拿着根断箭,箭杆上刻着个“石”字。“是羯兵的箭,”他把箭递给韩成功,“看马蹄印,顶多三人,应该是探路的。”

赵大牛从前面折回来,手里攥着把枯草:“往前三里有片林子,正好设伏,要不要……”

“不用。”韩成功把断箭扔在地上,用靴底碾碎,“咱们赶路要紧,别耽误时辰。让弟兄们把弩箭上弦,再遇着就直接射,别让他们跑回去报信。”他望向北方磐石坞的方向,雪地里的炊烟还没散,心里却莫名沉了沉,石擒虎不会就这么算了,斥候出现,说明他离得不远。

午后的风渐渐暖了些,路边的枯草下冒出点新绿。花如月坐在牛车上,翻看着苏谦给的竹简,上面是磐石坞的粮仓储藏记,苏谦特意标了“石灰防潮法”,说韩校尉或许能用得上。“前面有条河,”她掀开车帘对韩成功说,“赵大牛说可以歇脚,让妇女们洗洗衣物,顺便给牛饮水。”

河边的冰刚化透,水凉得扎手。妇女们蹲在岸边搓衣服,棒槌敲在石板上,发出“砰砰”的响。苏明学着赵大牛的样子打水漂,石子在水面跳了三下才沉,乐得他直拍手。陈玉带着人在河对岸警戒,弩箭搭在弦上,眼睛盯着远处的芦苇丛。

“校尉,”花如月走到韩成功身边,递给他块干净的麻布,“刚才洗衣服时,发现上游有漂来的木片,像是被火烧过的。”她往河下游指了指,“会不会是……石擒虎在烧附近的村子?”

韩成功接过麻布擦了擦手,指尖触到冰凉的河水,心里更沉了。“让赵大牛带两个人去下游看看,别靠太近。”他对陈玉喊了声,又转向花如月,“若是真烧村子,说明他在泄愤,也说明他没找到咱们的踪迹,这是好事。”话虽这么说,他却让弟兄们加快了洗衣的速度,不敢多耽搁。

日头偏西时,队伍行至片荒村。村里的土屋大多塌了顶,院墙被烧得焦黑,地上还留着未烧尽的麦秆。赵大牛从间没塌的土屋里出来,手里拿着个破陶碗,碗底还有点没干的血迹。“村里人应该是跑了,”他往韩成功手里塞了块半焦的饼,“这饼还能吃,估计是匆忙逃走时落下的。”

韩成功咬了口饼,麸皮混着烟火气,剌得嗓子发疼。“今晚就在这儿宿营。”他对众人说,“陈玉带些人加固院墙,把塌了的缺口用木桩堵上;赵大牛去村外找些干柴,别走远;妇女们烧火做饭,水一定要烧开了再喝。”

苏明跟着陈玉去堵缺口,搬木桩时被木刺扎了手,疼得他龇牙咧嘴,却没吭声,偷偷用嘴吸了吸血,又继续搬。花如月看见了,从药箱里拿出块麻布,蘸了点清水替他包扎:“别用嘴吸,手上有灰,容易生疮。”

“花姐姐,许昌那边……真的有粮吗?”苏明低着头问,声音很小,“我娘说,南边的官老爷不喜欢北方来的流民,会不会……”

“会有的。”花如月摸了摸他的头,目光望向村外的土路,路延伸向远处,被夕阳染成金红色。“就算官老爷不待见,咱们有手有脚,能种地能打仗,总能活下去。”她顿了顿,补充道,“韩校尉说过,汉人只要齐心,在哪儿都能扎根。”

夜里宿在土屋,韩成功让陈玉值头班,自己靠在墙角打盹。迷迷糊糊间,又梦见那个披甲的老将,老将指着沙盘上的许昌城道:“南投者,需有投名状,亦需防人之心。边军虽缺人,却未必信你。”韩成功想问“投名状是什么”,老将却突然消失了,只留下沙盘上的血痕,像是石擒虎的重锤砸出来的。

“校尉,醒了?”陈玉推了推他,手里拿着块烤热的麦饼,“赵大牛刚才去村外查哨,说北边好像有火光,离得远,看不清是不是羯兵的营火。”

韩成功接过麦饼咬了口,梦里的寒意还没散。“让弟兄们都警醒着,天不亮就启程。”他往火堆里添了块柴,火星子溅起来,映在墙上,像远处的火光。“石擒虎的斥候在附近,他的大队人马估计也不远了,得赶在他追上之前过孟津渡口。”

花如月从里屋出来,手里拿着件缝好的棉甲,是给苏明补的,他的棉甲在搬木桩时刮破了。“我把草药分了分,”她把棉甲放在韩成功身边,“每人带一小包,万一在路上受伤,能及时敷上。”她往门外望了望,星光落在土路上,泛着冷光,“刚才听见苏明在哭,说想他娘了。”

韩成功没说话,只是把棉甲往苏明身边推了推。那后生缩在墙角,背对着众人,肩膀微微耸动。他想起自己穿越前的儿子,今年也差不多这么大,每次自己出车晚了,都会站在窗边等。心口突然一紧,他往火堆里又添了块柴,让火再旺些,无论是为了身边这些人,还是为了记不清模样的家人,都得把这条路走下去。

天蒙蒙亮时,队伍再次出发。苏明眼睛肿着,却没再提想家的事,跟在赵大牛身后,认真地记着路边的标记,赵大牛教他,过了河要往东南走,看见歪脖子柳树就拐,那是去孟津渡口的近路。

韩成功走在最后,回头望了眼荒村的方向,村外的火光好像更亮了些,风里隐约传来马蹄声,很远,却像敲在心上。他攥紧了手里的弩箭,箭杆被体温焐得温热。花如月走到他身边,轻轻碰了碰他的胳膊:“别担心,过了孟津就安全了。”

韩成功嗯了一声,目光却望向许昌的方向。那里有健康朝廷的边军,有未知的前程,或许还有梦里老将说的“投名状”。他不知道等着自己的是什么,但只要队伍还在,只要手里的弩箭还能射,就总得往前走,哪怕前面是刀山火海,也得踏过去。

(本故事纯属虚构,若有雷同,纯属巧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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