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坞堡联盟》
雪停时天已放晴,阳光照在磐石坞的焦黑木梁上,反射出刺目的光。韩成功踩着融雪的石板路往后山走,靴底碾过地上的箭杆,发出细碎的断裂声。山道旁,陈玉带着人正往凹坑里填碎石,昨夜伏击时砸出的坑太深,不填实怕开春积水。
“校尉,李虎那狗东西还在哭嚎。”陈玉直起腰,往山洞口的方向努了努嘴,“苏坞主想杀了他立威,我没敢擅作主张。”
韩成功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山洞口捆着个披头散发的人,正是河阳坞的李虎,此刻正缩在雪地里发抖,棉袍上沾着泥和血。“先不杀。”韩成功往前走了两步,声音被风吹得有些散,“留着给其他坞堡的人看看,通胡的下场。”
花如月正蹲在山洞外给伤员换药,听见动静抬起头,手里还捏着块浸了草药的麻布:“温博士说赵大牛的骑兵有三人受了箭伤,得养些日子才能骑马。”她往韩成功身后望了望,“苏坞主在账房等着呢,说要跟你商量联络坞堡的事。”
账房里生着堆火,松木柴烧得噼啪响。苏谦正蹲在火边翻烤着几块麦饼,见韩成功进来,赶紧把饼递过去:“刚烤好的,就着热汤吃。”他指了指桌上的粗陶碗,里面盛着野菜汤,飘着油花。
韩成功接过麦饼咬了口,麸皮剌得嗓子有些痒。“周边能联络的坞堡有几个?”他往火边凑了凑,冻僵的手指渐渐暖和过来。
“算上咱们,东边有青山坞,南边有河阳坞,就是李虎那个,西边还有个白杨坞。”苏谦扳着手指算,眉头皱得很紧,“白杨坞离羯兵的据点近,坞主姓郑,是个老滑头,向来谁也不得罪。青山坞的李坞主倒是个硬气人,就是心眼多,上次你让他盯河阳坞,他只派了两个哨探。”
“先去青山坞。”韩成功把麦饼掰成小块泡进汤里,“让苏明去,带上李虎的令牌,河阳坞跟青山坞有粮贸往来,他认识李坞主。”他顿了顿,补充道,“再带上二十斤盐,就说是……磐石坞谢他上次借道的谢礼。”
苏谦眼睛亮了亮:“还是校尉想得周全。盐比粮食金贵,李坞主见了定能明白咱们的诚意。”他往外喊了声,苏明很快掀帘进来,手里还攥着根记账的竹笔。
“爹,校尉。”苏明把竹笔往桌上一放,搓了搓手,“刚才清点缴获,羯兵营里搜出两袋硝石,张铁匠说能配火药用。”
“让他收好。”韩成功喝完最后一口汤,把碗往桌上一放,“你这就动身,路上小心些,别绕远路。告诉李坞主,三日后我在磐石坞摆酒,邀他来商议联防的事。”
苏明应声去了。陈玉掀帘进来,手里提着件染血的皮甲,是昨夜从羯兵尸体上剥的,还能穿。“校尉,青山坞肯来吗?”他把皮甲往墙角一扔,“李坞主那人我打过交道,上次石擒虎袭扰,他闭着坞门愣是没伸援手。”
“他会来。”韩成功走到账房的木柜前,拉开抽屉拿出张粗糙的地图,是花如月前日用炭笔描的,标着周边坞堡的位置,“石擒虎虽退了,但他肯定会去搬救兵。白杨坞靠不住,河阳坞成了这样,青山坞独木难支,他比咱们更想找个靠山。”
花如月端着盆热水进来,往火边的铜盆里倒了些:“温博士说山洞里的老弱该挪回坞里了,后山潮,再待下去怕生冻疮。”她用布巾沾了热水擦桌子上的灰,“我让妇女们把焦黑的木柴捡回来烧火,还能暖暖屋子。”
午后的磐石坞渐渐有了生气。流民们扛着木板修补破损的坞墙,张铁匠的炉房里传出“叮叮当当”的打铁声,他正把缴获的羯兵刀改造成农具,说开春能种地用。刘二带着几个后生往井边搬石头,想把井口砌高些,防着杂物掉进去。
“校尉,李虎要喝水。”两个看守的弟兄押着李虎从山道上过来,那家伙腿上的伤还没好,一瘸一拐的,棉袍下摆拖在泥里。
韩成功没看他,只对弟兄说:“给他喝。”他转向陈玉,“你带十个人去河阳坞看看,李虎被抓了,他坞里肯定乱,别让羯兵趁机占了便宜。”
陈玉愣了愣:“去救他们?”
“不是救。”韩成功望着南边的方向,阳光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去看看还有多少汉人,愿意来磐石坞的就带回来,不愿来的……给他们留点粮。”他顿了顿,声音沉了些,“都是汉人,没必要赶尽杀绝。”
陈玉应声走了。李虎喝着水,眼睛却直勾勾盯着韩成功,突然噗通跪在地上:“校尉饶命!我真不是故意通羯兵的!是石擒虎拿坞里的人要挟我!”他往地上磕着头,额头撞在石板上“咚咚”响,“我愿把河阳坞的粮都献给校尉!只求留条活路!”
韩成功蹲下身,指尖按在他的肩膀上,这力道让李虎瞬间僵住。“粮不用你献。”他的声音很轻,却带着股冷意,“三日后青山坞的李坞主来,你当着他的面说说,石擒虎是怎么让你带路的。说清楚了,我就放你走。”
李虎眼里闪过一丝慌乱,却还是连连点头:“我说!我都说!”
暮色降临时,苏明回来了,还带回个意外的人,青山坞的李坞主竟亲自来了,骑着匹瘦马,身后跟着五个挎刀的弟兄。韩成功在坞门口接他时,见他穿着件打补丁的棉袍,手里攥着根木杖,杖头包着铁皮,看着倒不像个坞主,反倒像个老农。
“韩校尉。”李坞主翻身下马,往韩成功手里塞了个麻布包,“一点心意,山里采的野蜂蜜,给伤员补补身子。”他的目光扫过坞里的焦黑木梁,眉头动了动,“石擒虎这狗贼,下手真狠。”
“李坞主里面坐。”韩成功接过蜂蜜,往账房引他,“苏坞主正烤着麦饼呢。”
账房里的火又添了柴,更旺了。李坞主喝了口热汤,才慢慢开口:“联防的事我听说了。不是我不愿,是怕……”他往门外看了看,压低声音,“怕引火烧身。石擒虎背后有羯族大单于撑腰,咱们几个坞堡加起来也不够他啃的。”
“他啃不动。”韩成功从怀里掏出张纸,是昨夜画的地形图,上面标着几个红点,“黑风口、后山隘口、孟津渡口,这些地方都能设伏。羯兵虽多,但骑兵在山地施展不开,咱们只要守住要道,他进来多少就得死多少。”
苏谦在一旁点头:“李坞主是没见昨夜的阵仗!韩校尉只用百来人,就杀得石擒虎丢盔弃甲!”他指了指门外,“河阳坞的李虎都被咱们抓了,羯兵没什么可怕的!”
李坞主的目光落在纸上,指尖在红点上划了划,没说话。过了半晌,才抬头看向韩成功:“若是联盟,谁来主事?”
“谁有能耐谁主事。”韩成功直视着他的眼睛,“我韩成功别的不敢说,守坞堡、杀羯兵,比在座的都强些。若是李坞主觉得能做得更好,我拱手相让。”
李坞主笑了,这是他进门后第一次笑,眼角的皱纹堆在一起:“韩校尉快人快语。我信你。”他从怀里掏出块青铜令牌,往桌上一放,“青山坞有弟兄三百,粮五十石,若遇羯兵袭扰,我第一个带兵来援!”
苏谦赶紧也掏出块令牌,是磐石坞的,刻着个“苏”字。两块令牌在火光照耀下,泛着温润的光。
“还有白杨坞。”李坞主喝了口汤,“郑坞主那人虽滑头,但他儿子去年被羯兵掳走了,心里恨着呢。我派人去说,许他若遇袭扰,咱们优先救白杨坞,他十有八九会来。”
韩成功点头:“那就劳烦李坞主了。三日后让各坞主都来磐石坞,咱们歃血为盟。”他往外喊了声,“把李虎带进来。”
李虎被押进来时还在发抖,看见李坞主,头埋得更低了。韩成功指着他道:“这就是通羯兵的下场。往后谁若敢私通胡兵,就跟他一样。”
李坞主看着李虎,脸色沉得像锅底:“河阳坞的脸都被你丢尽了!”他转向韩成功,“这样的败类,留着也是祸害,不如……”
“留着。”韩成功打断他,“让他回河阳坞,告诉剩下的人,愿意来磐石坞的,咱们欢迎;愿意守着河阳坞的,咱们也认他是联盟一份子。”他顿了顿,声音里带着股不容置疑的力道,“乱世里,多个人就多份力,只要他不再通胡。”
李虎猛地抬起头,眼里满是不敢信。李坞主也愣了愣,随即拱手道:“校尉仁心,李某佩服。”
夜深时,李坞主带着人回了青山坞。韩成功站在坞门口送他,望着马蹄声消失在山道尽头,才转身往账房走。花如月提着盏油灯从里面出来,灯芯的光晃在她脸上,柔和得很。
“都安排好了?”她往韩成功手里塞了个暖炉,陶土做的,里面装着热炭。
“嗯。”韩成功攥着暖炉,掌心渐渐暖和起来,“三日后盟约起草好,联盟就算成了。”他望着坞里的火光,那些修补墙的弟兄还在忙活,炉房的打铁声也没停,“有了联盟,石擒虎再来,咱们就不用单打独斗了。”
花如月往他身边靠了靠,肩膀挨着肩膀:“温博士说,开春后可以在坞外开些荒地。他带来的谷种能种,若是收成好,联盟的粮就够了。”她顿了顿,轻声道,“等安稳了,咱们也种些菜,像在黑石坞时那样。”
韩成功没说话,只轻轻嗯了一声。风里飘着松脂的香,是张铁匠在熬桐油,准备修补盾牌。远处的山洞口,守夜的弟兄哼起了小调,调子有些哀,却是汉人的调子。他忽然觉得,这磐石坞虽破,却比任何地方都让人踏实。
“回去睡吧。”韩成功拉着花如月的手往土屋走,她的手很凉,他用掌心焐着,“明日还得让苏谦备些酒肉,盟约时总得有样子。”
土屋的炕已经烧暖了,花如月铺着干草,又往上面盖了层麻布。韩成功躺在炕上,听着窗外的风声,忽然想起昨夜梦里的老将军,老将军指着沙盘上的点点星火道:“众星聚则明,孤星悬则灭。”那时不懂,此刻摸着怀里花如月给的护身符,忽然就懂了。
(本故事纯属虚构,若有雷同,纯属巧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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