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后山伏击》

石擒虎在羌人部落的帐篷里摔碎了第三只陶碗时，呼延烈正缩在角落啃冻硬的麦饼。帐篷外的风裹着雪粒打在毡布上，发出沙沙的响，像极了坞堡火攻时羯兵的惨叫。羌人小帅送来的羊肉还冒着热气，石擒虎却看都不看，青铜重锤砸在帐篷柱子上，震得悬着的油灯晃了晃，灯油洒在羊毛毡上，浸出片黑痕。

“将军！羌人小帅说……说只能借五十人。”呼延烈把麦饼往怀里塞了塞，声音比帐篷外的风还轻，“他们怕汉狗报复，不敢多派。”

“废物！一群废物！”石擒虎的吼声撕破帐篷，“五十人够干什么？塞牙缝都不够！去告诉那羌狗！不借兵就烧了他的帐篷！把他的女人孩子都掳走！”

呼延烈不敢动，膝盖在羊毛毡上蹭出个浅窝。他看见石擒虎后背上的箭伤，空坞诱敌时被韩成功的弩箭擦的，此刻还缠着带血的麻布，一动就渗红。这羯虎是真疼狠了，也恨狠了，恨到连基本的盘算都抛了。

“将军，”呼延烈硬着头皮开口，“不如……不如绕到后山。”他从怀里掏出块皱巴巴的羊皮，是之前河阳坞李虎画的磐石坞地形，“李虎说后山有条小道，能通到汉狗藏人的山洞。咱们从那儿摸上去，烧了他们的山洞，韩成功自然就慌了。”

石擒虎的目光落在羊皮上，粗黑的手指戳着“后山”两个字。山道确实窄，但够骑兵走；山洞在半山腰，只要摸到洞口放火，里面的老弱插翅难飞。他想起那些在火里惨叫的弟兄，胸腔里的火又燃起来，重锤往地上一顿：“就这么办！让弟兄们寅时出发！谁要是敢走漏风声，老子先砸烂他的脑袋！”

坞堡的地窖里，韩成功正对着温彦画的地形图出神。火把的光映着他眼下的青黑，昨夜只睡了一个时辰，大部分时间都在查哨。陈玉蹲在旁边擦长戟，铁戟尖在火光下闪着冷光，映出他胳膊上的伤：“校尉，赵大牛的斥候说，石擒虎从羌人那儿借了五十人，怕是要动真格的。”

“借兵是假，想偷袭是真。”韩成功用炭笔在“后山山道”上画了个圈，“他在前门吃了亏，定会绕后路。这条道最窄，只能容两人并行，是设伏的好地方。”他抬头看向苏明，少年正抱着箭囊往箭杆上缠麻布，缠了麻布的箭杆射出去更稳，“你带十个弟兄，去山道入口的歪脖子树后埋伏，看见羯兵就放响箭，别硬拼。”

苏明猛地站起来，箭囊差点掉地上：“我……我知道了！”他跑出去时撞了下地窖门，引得外面的土狗吠了两声，又连忙放轻脚步，背影透着股少年人的莽撞和兴奋。

花如月端着碗热汤进来，蒸汽模糊了她的眉梢。她把汤放在韩成功手边，指尖碰了碰他的手腕，比平时凉些。“温博士说山洞的通气口都加了麻布，防烟。”她轻声道，“张婶把剩下的艾草都煮了水，让老弱喝了驱寒，万一真被围了，也能撑得久些。”

韩成功喝了口汤，热流顺着喉咙往下淌，暖了些发僵的手指。“让妇女把所有火折子都藏好。”他对花如月道，“羯兵若真放火，咱们就往山涧撤，地道能通到涧底，他们追不上。”他顿了顿，看向陈玉，“你带三十人守山道中段，在那儿挖个陷坑，用枯枝盖着，坑里埋尖木桩。等羯兵掉进坑里，就往下扔石头。”

“那校尉你呢？”陈玉停下擦戟的手。

“我带十人守山道尽头。”韩成功指了指地形图上的断崖，“那儿最陡，羯兵爬上来时最费力，咱们用弩箭射，保管他们有来无回。”他把剩下的硝石药粉分给陈玉，“这东西留着关键时刻用，扔在火里能炸响，吓吓他们的马。”

寅时的雪又下大了。石擒虎带着两百羯兵和五十羌人，踩着没过脚踝的雪往后山走。马蹄裹着麻布，踩在雪地里只有沙沙的响，像风刮过枯草。呼延烈跟在最后，手里攥着块羊骨，是刚才从羌人那儿抢的，啃得只剩点肉渣，却不敢扔，怕石擒虎说他贪嘴。

山道果然窄，最险的地方得侧着身走。旁边就是深沟，雪覆盖着看不见底，风从沟里卷上来，冷得人骨头疼。有个羯兵脚下一滑，惊呼着往下坠，还没等抓住什么，就被深沟里的冷风吞了，连惨叫声都没留全。石擒虎回头瞪了眼剩下的人，低吼：“谁再敢出声，扔下去喂狼！”

队伍刚走到歪脖子树旁，突然有支响箭窜上天空，红焰在雪夜里格外亮。苏明带着弟兄从树后跳出来，手里的弩箭对准最前面的羯兵就射，箭没射中，却惊得羯兵的马人立起来，差点把骑手甩进深沟。

“有埋伏！”石擒虎怒吼着举起重锤，“杀上去！杀干净他们！”羯兵纷纷拔刀，催马往前冲，却被狭窄的山道堵着，挤成一团。

苏明见目的达到，吹了声口哨，带着弟兄往山道中段跑。羯兵想追，却被马绊住脚，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消失在拐角。石擒虎气得重锤砸在岩石上，火星溅起来，落在雪地里瞬间灭了：“废物！连几个毛孩子都拦不住！”

就在这时，山道中段突然传来惨叫。冲在最前的几个羯兵掉进了陷坑，尖木桩穿透了他们的腿，疼得在坑里翻滚。陈玉带着人从两侧的岩石后站起来，手里举着石块，往下就砸：“羯狗！爷爷在这儿等着呢！”

石块砸在羯兵头上、背上，闷响连连。有个羌人要*箭，却被陈玉一戟刺穿喉咙，尸体往后倒，撞翻了后面的人。山道顿时乱成一锅粥，前面的掉进陷坑，后面的想退却被石擒虎逼着往前冲，挤得人仰马翻。

“扔炸罐！”陈玉大吼。两个弟兄掏出硝石药粉，塞进陶罐点燃，扔进羯兵堆里，“嘭”的一声闷响，药粉炸开，虽没伤到人，却惊得马嘶鸣着乱撞，把山道堵得更死了。

石擒虎看着乱成一团的队伍，眼睛都红了。他翻身下马，踩着羯兵的背往前冲，重锤舞得像车轮，砸向两侧的岩石。岩石被砸得粉碎，碎石溅起来，砸得陈玉的弟兄只能缩回头。他趁机大吼：“冲！谁冲上去赏十块羊肉！”

羯兵被重锤的威势吓住，又被“羊肉”勾着，竟真的往前冲。陷坑里的尖木桩被他们用尸体填平，队伍渐渐往前挪。陈玉见势不妙，吹了声口哨，这是撤退的信号，带着弟兄往山道尽头跑。

韩成功在断崖上看得清楚。他让弟兄们把备好的枯枝堆在崖边，上面洒了桐油。等陈玉的人跑过来，他低声道：“点火。”

枯枝遇火就燃，瞬间燃起道火墙，把山道堵得严严实实。羯兵冲到火墙前，被热得直往后退，不少人被后面的人挤着，撞在火墙上，棉甲瞬间烧起来，惨叫着在雪地里打滚。

“韩成功！你给老子出来！”石擒虎的吼声撞在崖壁上，带着回音，“躲在火后面算什么好汉！有种下来单挑！”

韩成功没接话，只是对身边的弟兄点头。十支弩箭同时射出，直奔石擒虎，羯兵举着盾牌挡，箭射在盾牌上，发出叮叮当当的响，却没伤到石擒虎分毫。但这轮箭雨也逼得他不敢再往前冲，只能站在火墙对面怒吼。

雪越下越大，渐渐压小了火势。石擒虎见状，让人用湿羊皮裹着身子，想冲过火墙。就在这时，赵大牛带着骑兵从山道另一侧冲过来，他们绕了远路，专门堵羯兵的后路。马蹄踩在雪地里，带着风声，长戟扫过，把落在最后的羌人捅得一个个往下掉。

“前后夹击！”石擒虎这才慌了，他没想到韩成功连后路都算到了。前面是火墙，后面是骑兵，中间是窄山道，简直是死路。他看着身边越来越少的弟兄，不少人还在往深沟里掉，突然觉得心口发闷，不是疼，是慌，是那种被人捏着喉咙的慌。

“将军！撤吧！再不走就真走不了了！”呼延烈拉着石擒虎的胳膊往回拽，他的棉袍被箭射穿了个洞，鲜血顺着洞眼往下淌，却顾不上疼，“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咱们去找大部队！带更多人来！”

石擒虎看着火墙后的韩成功，那汉校尉的身影在火光里忽明忽暗，像尊索命的鬼。他咬着牙，重锤砸在地上，雪地里砸出个深坑：“韩成功！老子记住你了！下次再来，定要把你挫骨扬灰！”他转身踹开个挡路的羯兵，“撤！往羌人部落撤！”

羯兵如蒙大赦，跟着石擒虎往回跑。赵大牛想追，却被韩成功拦住：“别追。”他指着山道上的尸体，“雪太深，骑兵跑不快。让他们走，带着败兵回去，正好让其他羯狗看看，跟咱们作对是什么下场。”

火渐渐灭了，只剩下焦黑的枯枝在雪地里冒烟。陈玉带着人清理陷坑，把没死透的羯兵补了刀，又把尖木桩拔出来收好，下次还能用。苏明捧着几支缴获的羯兵箭，兴奋地对韩成功道：“校尉！咱们杀了他们八十多！还抓了三个活的！”

韩成功没看那些活口，只是走到断崖边往下看。深沟里积满了雪，偶尔能看见只露在外面的脚或兵器，像被冻住的蛇。风从沟里卷上来，带着股血腥味，和雪的寒气混在一起，冷得人心里发颤。

“把尸体都扔进深沟。”韩成功对陈玉道，“别让雪化了发臭。活口……问问羌人部落的位置，然后放了，让他们给石擒虎带个话，再敢来，就不是烧帐篷这么简单了。”

花如月带着温彦从地道里出来时，天已经亮了。她手里拿着块布，上面包着几个烤热的土豆，是从山洞的火堆里焖的。见韩成功站在崖边不动，她走过去把土豆塞给他：“温博士说山洞里的老弱都没事，就是吓着了，张婶正给孩子们讲故事呢。”

韩成功咬了口土豆，热乎的淀粉味在嘴里散开，却压不住喉咙里的腥气。他想起那些掉进深沟的羯兵，想起火里惨叫的弟兄，突然觉得手里的土豆有点沉。

“石擒虎还会来吗？”花如月轻声问，指尖碰了碰他冻得发红的耳朵。

“会。”韩成功望着羌人部落的方向，雪地里的脚印被新雪盖了大半，却像在地上画了道疤，“但下次他来，就不是偷偷摸摸的了。”他把剩下的土豆递给陈玉，“修坞堡的事得抓紧了。让苏坞主联络周边的坞堡，光靠咱们不够，得让所有汉人都知道，抱团才能活下去。”

苏谦从山道下面爬上来，棉袍上沾着泥和血。老坞主手里捏着个羯兵的铜符，上面刻着狼头，和之前韩成功捡到的那个一样。“校尉，”他喘着气说，“青山坞的周老卒来了，就在坞堡外等着，说李坞主听说咱们打退了石擒虎，想……想跟咱们结联盟。”

韩成功接过铜符，在手里掂了掂。狼头的眼睛被磨得发亮，像在嘲笑谁。他突然笑了：“来得正好。让他进来，顺便让他看看山道上的尸体，省得他还惦记着观望。”

雪停了，太阳从云里钻出来，照在雪地上，亮得人睁不开眼。赵大牛的骑兵在山道上巡逻，马蹄踩在焦黑的枯枝上，发出咔嚓的响。苏明带着弟兄往箭楼上搬新做的火油罐，脚步轻快得像踩着风。

韩成功靠在断崖的岩石上，看着远处的山。山那边就是羌人部落，石擒虎大概正在那儿舔伤口。他知道这仗还没打完，但此刻看着身边忙碌的弟兄，看着花如月递过来的热汤，心里却踏实得很。只要这后山的雪还在，山道的风还吹，他们就总有守下去的底气。

（本故事纯属虚构，若有雷同，纯属巧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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