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空坞诱敌》
雪停时,坞堡的东墙已塌了半面,露出里面填的冻土和羯兵尸体,像颗被啃过的糙麦饼。韩成功蹲在箭楼残垣后,看着陈玉带着最后十个弟兄往地道撤,他们故意把甲胄扔在雪地里,靴底抹了草木灰,踩出往南逃的脚印,连腰间的环首刀都“遗落”在墙角,刀鞘上还沾着块带血的麻布。
“校尉,真要把坞堡让给羯狗?”赵大牛勒着马在地道口打转,马蹄刨着土,溅起的雪沫子落在韩成功棉甲上,“这墙是弟兄们用命护的,就这么……”
“不让他们进来,怎么烧他们的投石机?”韩成功拍掉肩上的雪,从怀里掏出个油布包,里面是张铁匠按硝石硫磺配的药粉,“你带五个骑兵,绕到北山口的草甸子,等会儿看见坞堡起火,就把草甸子烧了,别让羯兵的退路太顺。”他把药粉塞进赵大牛手里,“这东西扔火里,能炸得响些,吓吓他们的马。”
赵大牛捏着油布包,指节泛白,最终还是翻身上马:“俺这就去!保管让羯狗插翅难飞!”马蹄声渐远,消失在山道尽头的雾霭里。
花如月从地道里探出头,棉裙下摆沾着泥,手里还攥着温彦刚写的字条,上面记着山洞里的老弱人数和伤药数量。“都安顿好了。”她往韩成功手里塞了块烤热的麦饼,“温博士说,山洞的通气口能看见坞堡,让我跟你说,若伏击打起来,他会带识字的记数,战后好清点损耗。”
韩成功咬着麦饼点头,目光扫过空荡的坞堡街道。苏明带着人往屋檐下挂了串风干的红辣椒,那是磐石坞的旧俗,过年时挂的,此刻红得扎眼,倒像给空坞添了点人气。“让弟兄们把火油罐都藏进地窖的暗格里。”他对陈玉留下的两个步卒道,“羯兵进来定会搜地窖,等他们扎堆了再扔。”
步卒领命钻进地窖。花如月忽然拽了拽韩成功的袖子,指着西墙的哨棚:“那上面的麻绳没解,羯兵眼尖,会看出破绽。”韩成功顺着她指的方向看,果然见哨棚的木杆上还缠着捆柴草的麻绳,连忙让人去解。
日头爬到头顶时,坞堡彻底“空”了。街道上散落着破陶罐、断矛尖,甚至还有个掉了底的孩童虎头鞋;粮仓的门虚掩着,里面故意留了两袋没扎紧的糙米,风吹过,米粒顺着门缝往下漏,在雪地上撒出道白痕。韩成功最后检查了遍地道口,用枯枝和雪盖好,才跟着花如月钻进地道,入口在祠堂的供桌下,掀开供桌的石板,就是往下的石阶,深不见底。
地道里黑得伸手不见五指,只能听见前面人的脚步声和粗重的喘息。花如月攥着韩成功的衣角,指尖能摸到他棉甲下的箭囊,里面插着七支改良弩箭,是留着给石擒虎“留着”的。“刚才清点,火油罐还剩三十七罐。”她在韩成功耳边轻声道,“硝石药粉只够做五个‘炸罐’,得省着用。”
韩成功“嗯”了声,心里算着羯兵的兵力:石擒虎带的羯兵约五百,河阳坞的李虎带了两百,共七百余人,若能把他们引进坞堡,用三道陷阱拦着,至少能杀一半。他想起梦里李牧说的“十则围之,五则攻之,倍则分之”,此刻他们虽人少,却占着地利,未必没有胜算。
地道尽头连着后山的山洞,洞口用麻布挡着,透过布缝能看见坞堡的方向。温彦正带着几个孩子往陶罐里装碎石,等会儿要从山洞扔下去砸羯兵的。见韩成功进来,他连忙递过块木板:“刚画的坞堡陷阱分布图,您再看看。”木板上用炭笔标着三道壕沟的位置,还有地窖暗格的入口,密密麻麻却清楚。
韩成功刚接过木板,就听见远处传来马蹄声,石擒虎的大军到了。
石擒虎勒马站在坞堡外,看着敞开的东门和空荡的街道,铜铃大的眼睛里满是狐疑。河阳坞的李虎凑过来,谄媚地笑:“将军您看!汉狗定是怕了!昨晚就跑了!”他指着雪地里的脚印,“这脚印往南去了,定是去许昌投东晋边军了!”
石擒虎没说话,只是举起重锤,指着个蹲在地上看脚印的羯兵:“去探探。”那羯兵战战兢兢地往坞里走,走了没两步,突然“哎哟”一声,掉进了陈玉他们挖的浅坑,坑里埋的不是尖木桩,是些碎瓷片,扎得他脚底板淌血,却死不了。
“果然是逃了!”李虎更得意了,催马就要往坞里冲,“将军快进坞!粮袋还在呢!”
“站住!”石擒虎低喝一声,目光扫过屋檐下的红辣椒,这东西过年才挂,汉狗逃命哪会记得摘?他又看向粮仓门缝漏的米:“去搜粮仓。”
两个羯兵钻进粮仓,片刻后举着空粮袋跑出来,喊:“将军!里面就两袋米!汉狗把粮运走了!”
石擒虎这才松了口气,心里的狐疑散了大半,汉狗若要设伏,不会把粮运走,定是真怕了。他举锤往前一指:“进坞!搜!就算没粮,也把能烧的都烧了!给老子把这破坞夷为平地!”
羯兵和河阳坞的人蜂拥着往坞里冲,马蹄踩在雪地上,把“逃跑”的脚印踩得乱七八糟。李虎骑着马冲在最前,看见祠堂的门开着,眼睛一亮,汉人的祠堂里常放值钱的东西。他翻身下马,踹开祠堂门就往里闯,刚迈过门槛,脚下突然一空,地道口的石板被他踩翻了,整个人“啊”地一声摔进地道,顺着石阶滚了下去。
“狗娘养的!”李虎摔得鼻青脸肿,刚想爬起来,就见地道深处有黑影,是陈玉带着步卒举着长戟等在那!他吓得魂都飞了,转身想爬,却被陈玉一戟刺穿小腿,疼得他惨叫连连。
坞里的羯兵听见惨叫,还以为李虎发现了什么宝贝,纷纷往祠堂涌。就在这时,韩成功在山洞里低喝一声:“放信号!”
苏明从山洞探身,射出支响箭,红焰窜上天空。紧接着,地窖里的步卒猛地拽动麻绳——藏在暗格里的火油罐“哗啦”掉出来,砸在扎堆的羯兵脚边。陈玉在地道里点燃火把,扔向火油罐,“轰”的一声,火油炸开,瞬间燃起片火海,把祠堂门口的羯兵烧得鬼哭狼嚎。
“有埋伏!”石擒虎在坞外大吼,举锤就往坞里冲,却被突然落下的滚石砸中马前腿,是赵大牛在北山口烧草甸子,惊动了山上的积雪,滚石顺着山道滑下来,正好堵了入口。羯兵想退,却被后面的人挤着,在火海里乱撞。
“射!”韩成功在山洞里下令。温彦带着人把装碎石的陶罐往坞里扔,砸在羯兵头上,疼得他们直抱头。花如月则指挥妇女往陶罐里灌开水,从山洞往下泼,沸水浇在羯兵手上、脸上,烫得他们嗷嗷叫,手里的刀都掉了。
陈玉在地道里杀得正欢。他踩着李虎的背,长戟横扫,把冲下来的羯兵捅得一个个往下掉。李虎趴在地上,看着血流成河的地道,吓得尿了裤子,哭喊:“韩校尉饶命!我是被逼的!是石擒虎逼我来的!”
陈玉没理他,一戟挑断他的喉咙,这种卖主求荣的货色,留着也是祸害。他转身对步卒道:“往地道里扔炸罐!把后面的羯兵炸退!”步卒掏出韩成功给的硝石药粉,塞进陶罐点燃,扔向地道深处,“嘭”的一声闷响,药粉炸开,虽没多大威力,却呛得后面的羯兵不敢再进。
坞里的火越烧越旺,连祠堂的梁木都被引燃了,黑烟裹着火星子往上窜,把半边天都熏黑了。石擒虎看着火海里的弟兄,眼睛都红了,举锤疯狂砸向堵路的滚石,吼道:“韩成功!你给老子出来!老子要把你碎尸万段!”
韩成功在山洞里听得清楚,冷笑一声。他对赵大牛派来报信的骑兵道:“让他继续砸。”骑兵领命而去,赵大牛正带着人在北山口的草甸子放火,火借风势,很快就往坞堡方向烧,离石擒虎的后队只剩半里地。
羯兵被火和炸罐逼得节节后退,不少人慌不择路,掉进了陈玉他们挖的三道壕沟,里面埋的尖木桩此刻露了出来,扎得他们惨叫着往上爬,却被上面的滚石砸下去。河阳坞的人更惨,他们没穿重甲,被火一烧就成片倒下,活着的纷纷扔了刀,跪地求饶:“别杀我!我是汉人!我也是汉人啊!”
石擒虎见势不妙,知道再耗下去只会全军覆没。他狠狠瞪了眼燃烧的坞堡,对身边的亲卫吼道:“撤!往西边撤!”亲卫们举着盾牌护着他,从一处狭窄的山道往外冲,那里雪深,赵大牛的骑兵没顾上堵。
韩成功在山洞里看见石擒虎要逃,对赵大牛的骑兵道:“别追。”骑兵愣了愣:“校尉?就这么让他跑了?”
“跑了才好。”韩成功望着石擒虎狼狈的背影,眼里闪着冷光,“让他回去告诉其他羯狗,汉人不是好欺负的。下次他再来,咱们就不是烧坞堡,是烧他的主营。”他转向陈玉,“清点人数,救治伤员,把羯兵的尸体拖去填壕沟——这坞堡,咱们还得修了继续用。”
火渐渐小了,只剩下黑烟在坞堡上空盘旋。陈玉带着人从地道里出来,手里拖着李虎的尸体,往雪地里一扔,那尸体被踩得不成样子,却没人看一眼。苏明从山洞里跑出来,手里举着块烧焦的木板,上面是温彦记的数:“校尉!杀了羯兵三百多!河阳坞的人杀了一百多!咱们……咱们只折了七个弟兄!”
韩成功没说话,只是走到东墙的残垣旁,看着被烧黑的墙垛。雪又开始下了,落在焦黑的木头上,滋滋地化掉,露出下面的石头,还是结实的。他想起昨夜梦里李牧的话:“守者,守得是气,不是墙。”此刻这被烧过的坞堡,倒比之前更有股硬气了。
花如月走过来,往他手里塞了块干净的麻布,让他擦脸上的烟灰。“温博士说,山洞里的孩子吓得哭了,得去哄哄。”她轻声道,“苏坞主在清点剩下的粮草,说还够撑半个月。”
韩成功擦着脸上的灰,忽然笑了。烧了座坞堡,却杀了近五百羯兵,还除掉了李虎这个内奸,值了。他望向西边石擒虎逃去的方向,雪地里的脚印很快被新雪盖住,却像刻在了他心里,这笔账,迟早要跟石擒虎算清楚。
“修坞堡。”他对众人道,声音不大,却透着股坚定,“明天就修。用羯兵的甲胄融了打铁钉,用他们的尸体填墙缝,这坞堡,以后就是咱们的‘杀胡台’。”
弟兄们齐声应和,声音撞在残垣上,竟有了回音。远处的草甸子还在烧,火光映着雪,红得像血,却也像团不灭的火,在这乱世里,烧得格外亮。
(本故事纯属虚构,若有雷同,纯属巧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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