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章 黑云压城帝京寒

皇城，帝京。

往日里繁华喧嚣、车水马龙的景象早已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死寂般的压抑。街道上行人稀少，且大多步履匆匆，面色惶然，不敢在户外多做停留。店铺大多关门歇业，只有少数售卖米粮杂货的铺子还开着，门口却排起了长龙，充斥着不安的窃窃私语和因争抢引发的短暂骚动。

天空并非阴天，却始终笼罩着一层若有若无的、仿佛掺入了灰烬的淡红色薄雾，阳光透过这层薄雾，变得黯淡而冰冷，失去了所有的暖意。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味道，混合着香烛、硝石、以及一种隐约的、令人作呕的甜腥气，那是从皇城中心那正在修建的“祈运大阵”处飘散出来的。

黑云压城城欲摧。此刻的帝京，虽无实质的黑云，但那无形的、源自人心与诡异大阵的沉重压力，却比任何乌云都要令人窒息。

皇城，紫寰宫内。

皇帝慕容弘基独自坐在空旷而冰冷的龙椅上，身上裹着厚厚的锦裘，却依旧觉得寒意刺骨。他脸色蜡黄，眼窝深陷，原本还算健硕的身躯这几日竟显得有些佝偻。他手中无意识地摩挲着一方温润的美玉，目光却空洞地望着殿外那诡异的淡红色天空。

“冷……好冷……”他喃喃自语，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这寒冷并非完全来自肉体，更像是一种源自灵魂深处、对某种即将到来的未知恐怖的直觉。他最近睡得极不安稳，梦中总是重复着龙气溃散、金殿崩塌、自己被无尽黑暗吞噬的景象。

“陛下，”曹谨贤那阴柔的声音在殿门口响起，他悄无声息地走了进来，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恭谨与担忧，“‘祈运大阵’已近完工，各项祭品也已备齐。只待明日午时，陛下亲临主持，引动大阵，便可沟通天地，稳固国本，涤荡灾厄，使我朝国运绵长。”

慕容弘基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微光，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真的？明日便可完成？曹伴伴，你确定此法有效？朕近日……心绪不宁，总觉得……”

“陛下乃真龙天子，洪福齐天。”曹谨贤躬身，语气充满了不容置疑的笃定，“些许灾异，不过是疥癣之疾。待大阵一成，龙气归位，邪祟自然退散。陛下便可高枕无忧，我朝亦将迎来中兴之兆。”他微微抬头，纯白面具般的脸上看不出表情，但眼中却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冰冷与狂热。

“好……好……”慕容弘基仿佛被说服了，用力点了点头，“明日午时，朕……亲临祭坛！”

裕王府，书房。

烛火摇曳，映照着裕王慕容章那张布满皱纹却依旧坚毅的脸庞，以及他对面几位神色凝重的老臣。这其中，包括之前曾在朝堂上直言反对“祈运大阵”的李御史，还有一位是掌管部分京畿卫戍的老将，以及两位在清流和士林中颇有声望的致仕老臣。

“……不能再等了！”李御史须发皆张，压低声音，语气却异常激动，“那曹谨贤狼子野心，所谓‘祈运大阵’，分明是邪祭妖法！老夫暗中查访，那祭坛所需‘血食’，并非牲畜，而是……而是活人！且数量惊人！这几日京中已有不少乞丐流民莫名失踪！再任由其胡为，只怕国将不国！”

老将军重重一拳捶在桌上，虎目含泪：“陛下被奸佞蒙蔽，我等身为臣子，岂能坐视江山社稷毁于一旦？王爷，您乃皇室宗亲，辈分最高，此时唯有您能站出来，振臂一呼！”

裕王慕容章久久沉默，烛光在他深邃的眼中跳动。他何尝不知局势危殆？但那曹谨贤掌控东厂，爪牙遍布朝野，更与那神秘的九婴教勾结，势力盘根错节。贸然行动，无异于以卵击石。

“明日午时，大阵将成。”裕王终于开口，声音沙哑而沉重，“届时，陛下亲临，百官随行。那将是曹谨贤势力最为集中，也是戒备可能最为松懈之时。”

众人精神一振，看向裕王。

“王爷的意思是……就在明日，祭坛之上？”老将军眼中闪过一丝决绝。

“非是刺杀，亦非兵变。”裕王缓缓摇头，“我等要做的，是当着陛下和百官之面，揭露曹谨贤的邪魔面目，揭穿这‘祈运大阵’的真相！只要陛下能有一丝醒悟，局势或可有转机。”

“可……若陛下依旧不信？若曹谨贤狗急跳墙？”一位老臣担忧道。

裕王眼中闪过一丝悲凉：“若天意如此，我慕容章，唯有以这残躯，血溅祭坛，以醒世人！诸位，可愿随我同行？”

书房内陷入短暂的沉寂，随即，几位老臣齐齐起身，对着裕王深深一揖：“愿随王爷，匡扶社稷，虽死无憾！”

悲壮的气氛在书房内弥漫。这是一场希望渺茫的豪赌，赌的是皇帝最后的一丝清明，赌的是他们这些老臣的鲜血能否浇醒这沉沦的帝国。

帝京之外，远郊。

慕容景琰站在一处隐蔽的山坡上，遥望着远处那座被淡红色雾气笼罩的庞大城市。他身边站着伤势未愈、脸色苍白的云翊（轮回镜碎片暂时由慕容景琰谨慎保管，并未归还），以及负责探查的石猛。

“公子，打听清楚了。”石猛低声道，他带着几个人冒险靠近帝京外围，抓了几个舌头，“城里现在戒严了，只许进不许出。都在传明天午时，皇帝要在皇城里搞那个什么‘祈运大阵’。气氛邪门得很，好多人都说看到了不干净的东西。”

慕容景琰眉头紧锁。他原本计划尽快找到安全路径，接应苏晚卿和昭霆，同时联络可能存在的反抗力量。但皇城异变在即，若那“祈运大阵”真的启动，以国运为祭，后果不堪设想！届时，恐怕整个天下的格局都将彻底改变，他们即便救出苏晚卿和昭霆，也将面临更加恶劣的局面。

“我们必须阻止它。”慕容景琰沉声道，语气不容置疑。

云翊虚弱地靠在树干上，闻言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复杂：“如何阻止？就凭我们这几个人，闯皇城？破坏大阵？”他摇了摇头，觉得这想法近乎疯狂。

“硬闯自然不行。”慕容景琰目光锐利，“但明日大阵启动，皇城内外注意力必然集中在祭坛。或许……是我们潜入，或者联系内部有心人的机会。”他想到了裕王，那位在朝堂上曾明确反对大阵的皇叔。虽然希望渺茫，但这是目前唯一可能的内应。

“韩文远那边有消息吗？”慕容景琰问石猛。

“韩先生还在带人找路，目前还没发现古籍记载的那条栈道。”石猛答道。

时间，无比紧迫。

慕容景琰看着那被不祥气息笼罩的帝京，感受着怀中轮回镜碎片传来的若有若无的冰冷波动，心中做出了决断。

他不能等到找到出路、接应到苏晚卿再行动了。必须在大阵启动前，设法进入帝京，寻找阻止阴谋的机会！哪怕希望再渺茫，也必须一试！

“石猛，你带大部分人留守此地，继续寻找出路，接应后续可能到来的兄弟，也……作为我们的后路。”慕容景琰下令道，“云翊，你伤势未愈，也留下。”

“我跟你去。”云翊却突然开口，声音虽然虚弱，却带着一丝异样的坚持，“那碎片……或许能派上用场。而且，我对皇城……还算熟悉。”他眼中闪过一丝难以捉摸的光芒。

慕容景琰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没有立刻拒绝。云翊的状态依旧是个谜，带着他风险巨大。但他说得没错，轮回镜碎片的力量或许关键时刻能起到奇效，而他对皇城的熟悉也可能提供帮助。

“好。”慕容景琰最终点头，“我们准备一下，今夜便设法潜入帝京。”

黑云压城，帝京寒彻。

风暴来临的前夜，各方势力都在做着最后的准备与抉择。

明日午时，祭坛之上，注定将是一场决定王朝命运，乃至天下苍生未来的惨烈交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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