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三章 血色敕令,千里焦土
太和殿内。
那名边关信使吼完最后一句,便力竭昏死过去,倒在冰冷的金砖上,身下迅速洇开一滩混杂着血与尘的污迹。
可没有人在意他。
所有人的脑中,都只回荡着那几个词眼。
五十万铁骑。
三关同破。
兵锋直指中原。
刚刚经历过血腥清洗的朝堂,又迎头撞上滔天巨浪的破船,下一刻,便要彻底倾覆,沉入深渊。
“完了……”
一名老臣双腿一软,瘫坐在地,老泪纵横,“全完了……”
他的哭声,瞬间引爆了整个大殿的恐慌。
“陛下!议和吧!!”
一名文官连滚带爬地跪行到殿中,涕泗横流,“北狄凶悍,如今又携大胜之势,我大周刚平内乱,兵力空虚,万万不可与之硬抗啊!”
“是啊陛下!”
另一人立刻附和,“割地!赔款!只要能换来喘息之机,什么都可以谈!”
“不如……不如将那刚刚组建的镇龙卫交出去?就说是他们勾结魏逆,引来北狄,以此平息狄人怒火!”
不知是谁,在角落里,提出了一个恶毒至极的建议。
一时间,主和的声浪,在大殿中蔓延开来。
求生的本能,压倒了所有的尊严与理智。
他们怕了。
被魏长渊的疯狂吓破了胆,如今又被北狄的铁蹄,彻底碾碎了最后一点骨气。
这群刚刚还在庆幸自己躲过一劫的“幸存者”,此刻只想用任何东西,去换取自己的苟延残喘。
哪怕,那东西是国家的领土,是同僚的性命,是属于一个王朝最后的脸面。
与这片不堪入目的众生相形成鲜明对比的,是龙椅之上,那个自始至终,未曾有过半分动容的帝王。
萧临静静地坐着。
他甚至没有看底下那些丑态百出的臣子一眼。
他的目光,落在了凤栖宫的方向。
那双刚刚才用滔天杀戮震慑了满朝的凤眸,此刻,竟是一片空洞。
于他而言,不过是风过耳畔,不值一提。
他的沉默,比任何雷霆震怒,都更令人心悸。
渐渐地,殿内的哭嚎与争论,声量小了下去。
所有人都战战兢兢地,将目光投向了那道高高在上的、孤绝的身影。
他们看不懂。
这位刚刚还因一个女子的魂魄而罢朝三日,又因一句“妖魂”而帝王为何在听到这亡国之危时,竟能平静到如此地步?
终于,萧临动了。
他缓缓地,抬起了眼。
那目光,第一次,落在了底下跪伏的百官身上。
很轻,很淡。
却让所有接触到他目光的人,从头到脚,一片冰凉。
“说完了?”
他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
无人敢应。
“很好。”
萧临点了点头,那神情,像是在看一场无趣的猴戏。
“既然说完了,那就该听朕说了。”
他缓缓站起身。
玄色的龙袍,无风自动,那股刚刚才有所收敛的、属于暴君的铁血煞气,再次席卷了整座大殿!
“第一。”
他伸出一根手指,声音冰冷,不带半分情感。
“自即刻起,朝堂之上,再有言‘议和’、‘割地’、‘赔款’者……”
他顿了顿,那双锐利的凤眸,缓缓扫过底下那群主和派官员煞白的脸。
“——以通敌叛国论处,凌迟,灭族。”
轰!
这道命令,像一记无情的耳光,狠狠扇在所有人的脸上!
不给任何争辩的余地。
直接,用最酷烈的刑罚,封死了所有的退路!
“第二。”
他伸出第二根手指。
“着,神机营统领沈昭,即刻晋封‘天下兵马大元帅’,总领对狄国一应战事!凡大周境内,所有兵马、粮草、军械,皆受其节制,上至亲王,下至走卒,有不从者,可先斩后奏!”
此言一出,满朝皆惊!
沈昭?
那个忠勇侯府的次子,那个刚刚在平定魏逆中崭露头角的年轻人?
让他一个二十出头的毛头小子,总领全国兵马,对抗北狄五十万虎狼之师?
这……
这是疯了吗?!
不等众人回过神来,萧临的第三道,也是最令人胆寒的命令,已然落下。
“第三。”
他的声音,愈发平静,平静得让人骨髓里都往外冒寒气。
“传朕旨意,边境三州,即刻执行‘坚壁清野’。”
“所有百姓,三日内,向中原腹地迁徙。三日后,所有城池、村庄、道路、水井……尽数焚毁、填埋。”
“朕要让北狄人踏上的,是一片连老鼠都找不到一粒粮食的,千里焦土。”
“朕要让他们的五十万大军,变成五十万饥肠辘辘的饿狼,陷在朕为他们准备的,泥潭里!”
如果说,前两条命令只是霸道与疯狂,那么这第三条命令,就是彻头彻尾的,魔鬼之言!
坚壁清野!
牺牲边境三州之地!
那不是一片荒漠,那是大周最富庶的产粮区之一,是生活着数百万大周子民的家园!
为了诱敌深入,竟要亲手将自己的国土,化为一片不毛之地?
要将自己的子民,逼成流离失所的难民?
这是何等冷酷!
何等血腥的手腕!
“陛下!不可啊!!”
一名白发苍苍的户部老臣,再也忍不住,悲声泣血,“三州之地,数百万生民……那都是我大周的根基啊!如此行事,与自断臂膀何异?!”
“这是暴政!是亡国之策!”
萧临冷冷地看着他,眼神没有半分波动。
“根基?”
他轻笑一声,那笑意里,是刺骨的嘲讽。
“朕的根基,早已被人毁了。”
“如今的朕,一无所有。”
他缓缓走下御阶,那迫人的压力,让挡在他身前的官员,不由自主地向两旁退开,让出一条通路。
“一无所有的人,最不怕的,就是赌上一切。”
他走到那名户部老臣面前,俯下身,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一字一顿,如同魔鬼的低语。
“朕不仅要烧了那三州之地,朕还要用那数百万流民的恨,用这满朝文武的怕,用北狄五十万大军的血……”
他抬起眼,那双漆黑的凤眸中,翻涌着足以吞噬一切的疯狂。
“——为朕的皇后,燃起一场,这世间最盛大的……祭礼!”
老臣看着他眼中那不似人间的神情,双腿一软,当场失禁。
疯子!
这个皇帝,已经彻底疯了!
萧临不再理会他,径直穿过死寂的人群,走出了太和殿。
他没有说退朝。
可所有人都知道,这场决定了大周命运的早朝,已经结束了。
剩下的,只有无尽的恐惧,和对那位铁血暴君,深入骨髓的战栗。
子夜,御书房。
烛火摇曳,将两道身影,投射在墙壁上。
萧临一袭常服,负手立于巨大的堪舆图前。
他的对面,是刚刚领受了帅印,一身戎装,神情肃穆的沈昭。
“都安排好了?”
萧临开口,打破了沉默。
“回陛下,神机营已接管京城防务,所有平叛有功的将士,已论功行赏,提拔完毕。明日一早,末将便会点齐三万京营精锐,北上驰援。”
沈昭的声音,沉稳有力。
哪怕面对的是足以倾覆国家的危机,这位年轻的将领,眼中依旧没有半分畏惧,只有属于军人的,昂然战意。
萧临点了点头,没有回头。
“三万精锐,不够。”
他的声音很轻。
“北狄五十万铁骑,你这三万人,扔进去,连个水花都听不见。”
沈昭闻言,身子一震,却并未反驳,只是沉声道:“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末将此去,早已抱了必死之心。能为陛下、为大周多争取一日,便是赚了。”
“朕不要你死。”
萧临转过身,那双深邃的凤眸,静静地看着他。
“朕要你,活着。”
“并且,守住这大周,三个月。”
三个月?
沈昭的眉头,紧紧皱起。
以大周如今的兵力,面对北狄的雷霆攻势,别说三个月,能守住一个月,都已是邀天之幸。
陛下,为何会提出这样一个……
看似精准,却又毫无可能的时间?
仿佛看穿了他的疑惑,萧临缓缓走到他面前,伸手,亲自为他整理了一下那因仓促穿戴而略显褶皱的衣领。
这个亲昵的动作,让沈昭受宠若惊,一时间,竟有些不知所措。
“明日,朕会下旨,御驾亲征。”
萧临开口,声音平静无波。
沈昭闻言,眼中瞬间爆发出炽热的光芒,猛地单膝跪地:“陛下圣明!有您亲至前线,我大周军心必将大振!”
“不。”
萧临摇了摇头,打断了他的话。
“那只是……一场戏。”
沈昭猛地抬起头,脸上满是错愕。
萧临没有理会他的惊骇,自顾自地,说出了那个隐藏在所有疯狂决策之下的,真正的计划。
“朕会组建一支‘御林军’,打着朕的旗号,大张旗鼓地北上,做出要与耶律雄决一死战的姿态。”
“耶律雄此人,刚愎自用,自视甚高。他南下的目的,除了劫掠,更是为了彻底摧毁我大周的脊梁。而朕,就是这根脊梁。”
“所以,他一定会分出主力,来追杀朕这支所谓的‘御林军’。”
“而你,”
萧临的目光,如鹰隼般锐利,死死锁住沈昭,“你和你手中的兵马,才是真正的主力。”
“朕要你,避其锋芒,利用朕给你的‘焦土’,不断骚扰、消耗、拖延他们的时间。像一头耐心的狼,跟在猛虎身后,不断地,从它身上撕下一块又一块的肉!”
沈昭的心,在狂震。
他终于明白了。
陛下这看似疯狂的御驾亲征,竟是以自身为诱饵,为整个战局创造机会的惊天豪赌!
可……
“陛下!万万不可!”
沈昭急声道,“您是万金之躯,怎可以身犯险!诱敌之计,末将愿代您前往!”
“你?”
萧临看了他一眼,摇了摇头,“你的分量,还不够。”
“只有朕,才值得耶律雄,用二十万、甚至三十万的兵力,来围剿。”
这番话,无比狂妄,却又是最冷静的事实。
沈昭还想再劝,萧临却抬手,制止了他。
“这,还不是全部。”
萧临走到书案前,从一个上了锁的暗格中,取出了一个锦盒。
他打开锦盒,露出的,并非什么兵符或密旨,而是一枚通体冰凉、散发着微弱白光的玉印。
圣女印。
“朕的御驾亲征,也只是第二层伪装。”
萧临的声音,压得极低,每一个字,都仿佛带着千钧之重。
“大军出征三日后,朕……会消失。”
“什么?!”
沈昭彻底骇住了,他甚至怀疑自己听错了。
皇帝,要在御驾亲征的途中,消失?
这要是传出去,都不用北狄人打,整个大周,自己就先从内部分崩离析了!
“朕会带着她,”
萧临轻轻抚摸着那枚冰冷的玉印,那双冷酷的凤眸中,第一次,流露出一丝难以言喻的温柔与痛楚。
“……去找一样东西。”
“一样,能让她回来的东西。”
他没有说那是什么,但沈昭瞬间明白了。
传说中,早已绝迹于世的,无上神药。
还魂草。
沈昭的脑中,一片空白。
他看着眼前的帝王,看着他手中的玉印,看着他那份不惜赌上整个江山,也要去追寻一个虚无缥缈传说的疯狂。
他终于明白,那道“坚壁清野”的焦土之策,是为了什么。
那不是为了大周,不是为了战局。
那是为了他自己。
为了给他自己,争取到这离经叛道的,三个月!
“陛下……”
沈昭的嘴唇翕动,喉咙干涩得说不出话来。
他不知道该如何劝阻。
因为他知道,任何言语,在这个已经将所有理智,都押在了一个女人身上的帝王面前,都显得那么苍白无力。
萧临没有给他劝说的机会。
他合上锦盒,又从龙案之下,取出另一件东西。
一枚由纯铜打造,雕刻着猛虎图腾的兵符。
虎符!
大周最高军权的象征!
他将那枚沉甸甸的虎符,塞进了沈昭的手中。
“朕,以大周天子的名义,命令你。”
他的声音,不再是商议,而是不容违抗的,血色敕令。
“用你的一切,用这大周所有还能拿起刀的男儿,用这片土地上的每一寸山河……”
他死死地攥住沈昭的肩膀,那力道,几乎要捏碎他的骨头。
“——为朕,守住中原,三个月!”
“三个月后,朕会回来。”
“若朕回不来……”
他的眼中,闪过一丝毁天灭地的疯狂。
“……那便让这山河,与朕,与她,一同,化为焦土。”
这,不是一句空话。
这是帝王的血誓。
是以亿万生灵、万里江山为祭品的,最残忍,也最深情的,告白。
沈昭看着他,看着他眼中那份足以焚尽世界的爱与绝望,他知道,自己没有拒绝的余地。
他缓缓地,将那枚代表着山河之重的虎符,紧紧握在掌心。
那冰冷的触感,滚烫得,仿佛要烙进他的血肉里。
他重重地,将头磕在地上,那声音,铿锵如铁,带着一个将领,对他的君王,最沉重的承诺。
“末将……沈昭……”
“——领旨!”
“纵粉身碎骨,万死不辞!”
“也必为陛下,守住这大周,九十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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