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往后余生

第五十三章  往后余生

沈南栀的声音在寂静的客厅里回荡，“你恨我，恨了二十多年。可当年逼你联姻的是你的家族，逼你生下我的是谢家，害死你心上人的是那场意外和婚姻的阴差阳错！”

她的目光锐利如炬，几乎要将秦岚烧穿，“你不敢恨你绝情的父母，因为他们给了你优渥的生活和身份，你早已习惯了依附！你更不敢恨谢家的权势，因为你还要靠着谢家这棵大树维持你的体面和富贵！”

“所以，你就把所有的恨，所有的怨毒，全都倾泻给我——一个当时甚至无法自主呼吸的婴儿！抛弃我，厌恶我，一次次用最刻薄的语言中伤我，看着我痛苦你就得到快慰了吗？”

沈南栀的声音颤抖着，却带着一种毁灭性的平静，“你这样，和一个披着人皮、折磨亲生骨肉的魔鬼，有什么区别？！”

秦岚像是被这连珠炮似的、从未有过的尖锐指控打懵了，她保养得宜的脸上血色尽褪，嘴唇哆嗦着，那双总是盛满高傲和算计的眼睛里，第一次出现了措手不及的慌乱和……

“你……你胡说些什么……”她的反驳苍白无力，甚至无法组织起像样的语言。

沈南栀却没有停下，她轻轻将怀里的两个孩子往身后拢了拢，站起身，步步逼近。

她的身形相较于秦岚依旧纤细，但此刻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强大气场。

“你口口声声为了聿珩好，逼他离开我，去和门当户对的富家女联姻，巩固你的地位，满足你的虚荣。可你睁开眼睛看看你自己！你现在做的，和你当年最恨的、逼你放弃所爱、嫁给谢家的你的父母，又有什么本质的区别？！”

这句话像一记重锤，狠狠砸在秦岚的心口。

她猛地抬头，瞳孔骤缩，仿佛看到了多年前那个同样无助、同样被家族意志碾压的自己。那些被刻意遗忘的屈辱和痛苦，排山倒海般涌来。她一直以为自己是在为儿子扫清障碍，是在走一条更稳妥、更光明的路，却从未想过，自己不知不觉间，竟然变成了曾经最憎恶的模样。

她的肩膀微微垮塌下来，眼眶迅速泛红，积蓄的泪水再也承受不住重量，大颗大颗地滚落，冲花了精致的眼妆。

谢聿珩站在一旁，震惊地看着母亲的反应。他从未见过母亲如此失态，如此……脆弱。他心中的疑团越来越大，目光复杂地看向沈南栀，又看向母亲，隐约意识到，有一个他完全不知情的、巨大的秘密在两个女人间。

沈南栀她吸了一口气，问出了最后一个，也是最致命的问题。

“还有……就算你恨我，恨沈家，恨谢家。可团团和糯米的身上，也流着一半他的血啊。”她刻意模糊了那个名字，却知道秦岚一定懂，“那是你用尽全力爱过的男人的孙子和孙女。你折磨我，冷待我，我认了。可你为什么……连他在这世上最后的一点血脉，都不让他们得到一点点来自祖母的、纯粹的爱呢？”

“他”这个字眼，像一把神奇的钥匙，瞬间打开了秦岚内心最深处、封锁了二十多年的柔软密室。

她脸上所有的愤怒、怨恨、强势顷刻间冰雪消融，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无法形容的、深刻的哀恸和……恍惚的温柔。

她深深地、深深地看了沈南栀一眼，眼中第一次没有了除之而后快的恨。

然后，她猛地转过身，没有再看任何人，几乎是逃离般地走向门口。

高跟鞋的声音不再清脆有力，反而显得有些凌乱和仓促。

“咔哒。”

门被轻轻打开，又轻轻关上。秦岚走了。

谢聿珩缓缓转向沈南栀：“南栀，”他的声音低沉而沙哑，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她……那个‘他’……是谁？你到底……知道了什么？”

“南栀，”他重复道，语气几乎是恳求的，“告诉我。那个‘他’是谁？你知道了什么？”

沈南栀深吸一口气，秘密已经揭开了一角，再也没有隐瞒的必要了。他有权知道一切。

她缓缓走到沙发边坐下，仿佛耗尽了所有力气。谢聿珩立刻跟了过去，坐在她身边。

沈南栀没有看他，目光落在虚空中的某一点，声音平静得像是在讲述别人的故事，却带着刻入骨髓的伤痕。

“我的存在，”沈南栀的声音终于带上了一丝难以抑制的颤抖，“对当时的秦岚来说，不是爱情的结晶，而是那段屈辱联姻的证明，是她被迫背叛所爱、向家族妥协的活生生的烙印。她恨这段婚姻，恨操控她人生的所有人，但她无力反抗……”

她终于转过头，看向谢聿珩，眼底是一片荒芜的悲凉。

“于是，所有的恨意，就全部转移到了我这个刚刚出生的婴儿身上。因为我身上流着一半她憎恶的、谢家的血。而更可悲的是，我或许……长得更像谢家人，而不是她记忆里的那个爱人。那个爱人，就是你的父亲。”

“我的父亲？”谢聿珩重复。

“你的父亲是秦岚最爱的男人，被迫分开后，你的父亲去世了！”

“所以她抛弃我，对我不闻不问，任由我在沈家长大，却对养在身边的你倾注了所有扭曲的、控制的‘爱’。她无法忍受她恨着的、带有谢家印记的我，和她精心培养、视为唯一依靠的你结合在一起。这在她看来，是一种双重的背叛。”

沈南栀说完，空气再次凝固。

下一秒，谢聿珩猛地伸出手，将她紧紧地、紧紧地拥入怀中。他的手臂用力得几乎颤抖，仿佛要将她揉进自己的骨血里，仿佛这样就能驱散她周身那令人心疼的冰冷和孤寂。

“对不起……南栀，对不起……”他的声音埋在她的颈窝，低沉而痛楚，充满了无尽的懊悔和怜惜，“我竟然……什么都不知道……让你一个人承受了这么多……这么多年……”

沈南栀僵硬的身体在他的怀抱里慢慢软化，她没有哭出声，只是任由眼泪无声地流淌，浸湿了他胸前的衣襟。

“不是你的错。”她轻声说，声音闷在他的怀里，“你也是不知情的人。”

谢聿珩松开她一些，双手捧起她的脸，拇指温柔却笨拙地拭去她的泪水。

“听着，南栀，”他凝视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如同誓言，“过去那些你本应该得到却缺失的爱，从今天起，由我来弥补。秦岚欠你的，我无法替她还，但我会用我的一生来填满你所有的遗憾。”

他转头，看向旁边不知所措、睁着大眼睛看着他们的两个孩子，伸出手将他们一并揽入怀中。

“我们是一家人。你，我，团团，糯米。”他的声音恢复了沉稳，带着一种劫后余生的确定和力量，“没有任何人、任何事能再把我们分开，也没有任何阴影能再阻挡我们获得幸福。”

团团似懂非懂地伸出小胖手，摸摸妈妈的脸，又摸摸爸爸的脸，小声说：“爸爸妈妈不哭，团团爱你们。”

糯米也细声细气地附和：“糯米也爱，我们永远在一起。”

沈南栀看着身边的谢聿珩和孩子，伤痕或许永远都在，但此刻，她看到了愈合的希望。

她深吸一口气，反手紧紧回握住谢聿珩的手，另一只手将两个孩子搂得更紧，用力地点了点头。

“嗯，”她的声音依旧带着哭腔，却透出了一丝光亮，“往后余生，我们一家人，要好好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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