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9章听说你懂音律
一种极其微妙的感觉掠过心头。
这偏高的音调，这特定的节奏……似乎……与他记忆中某种用于催眠或诱导的音律技巧隐隐吻合！
难道云岫山庄内，有人利用这首“金缕悲音”的特殊改编版本，在进行着不为人知的勾当？
控制他人？
传递秘密？
阮红绡因为无意中听到并模仿了这首曲子，才招来了杀身之祸？
而那位喜欢听这首曲子的“夫人”，又是何方神圣？
所有的迷雾，似乎都凝聚到了云岫山庄这个点之上。
那把青铜钥匙，在桌上仿佛散发着幽幽的寒光。
明知可能是陷阱，但似乎已别无选择。
“我们需要一个进入云岫山庄的理由。”萧凌野看向洛砚，“一个合情合理，不会引起怀疑的理由。”
洛砚眉头紧锁：“难如登天……”
就在这时，一名差役送来一封刚刚收到的、来自宫中的密函。
洛砚拆开一看，脸色瞬间变得异常古怪。
他将密函递给萧凌野。
萧凌野看去，只见上面只有简短的一句话：
“陛下偶感微恙，听闻云岫山庄有精通音律调理之道者，着尔等暗中探访，勿惊扰。”
落款是司礼监随堂太监的印鉴。
皇帝的旨意？！
竟然如此巧合？！
萧凌野和洛砚对视一眼，心中同时升起一股寒意。
这究竟是真正的皇命，还是那只幕后黑手，已然洞察了他们的行动，甚至能左右宫中的意志，为他们“铺”好了这条通往云岫山庄的路？
前路，已是龙潭虎穴，却不得不闯。
皇帝密旨的到来，如同在暗流汹涌的湖面投下了一块巨石，激起的却是更加令人不安的漩涡。
旨意来得太过“恰到好处”，仿佛有一双无形的眼睛，一直在暗中注视着他们的一举一动，甚至能预判他们的行动，并巧妙地利用皇权为其铺路。
是试探？
是陷阱？
还是那只幕后黑手已然强大到能够影响深宫？
无论哪一种，都意味着他们已行至悬崖边缘，退无可退。
“旨意已下，云岫山庄，非去不可了。”洛砚收起密函，脸色凝重如铁，“但如何去，需从长计议。绝不能暴露真实意图。”
萧凌野沉吟片刻，道：“既然旨意提及‘精通音律调理之道’，我们便以此为由头。桐儿……”
他看向沈疏桐：“你对那‘金缕悲音’片段尚有印象，这便是最好的敲门砖。你可扮作寻求音律调理之法、为家中长辈治病的官家小姐，我与秦仵作扮作你的随行医师和护卫。洛砚你身份太显，不宜直接露面，可在山庄外策应。”
这是目前最为稳妥的方案。
沈疏桐虽心中忐忑，但仍坚定地点了点头。
计划既定，立刻准备。
为沈疏桐准备了合乎身份的服饰车马，萧凌野和秦子衿也改换了行头。
洛砚则调动所有能动用的暗探，将云岫山庄外围暗中围住，并安排了数条紧急接应的路线。
次日午后，一辆看似普通的青篷马车，驶向了位于帝京西北郊、依山傍水的云岫山庄。
山庄远看并不张扬，白墙灰瓦掩映在苍松翠柏之中，唯有门前两尊巨大的、未经雕琢的天然太湖石，隐隐透出几分非同凡响的底蕴与神秘。
马车在山庄侧门被拦下。
门房管事眼神锐利地扫过拜帖（由洛砚通过特殊渠道弄来的一份看似真实的官员家帖）和车马人手。
“我家小姐久闻山庄‘清音阁’妙手回春，特来求访音律调理之道，为家祖母医治头风之疾。”萧凌野扮演的“管家”上前，言辞恳切，递上拜帖和一份不菲的“门敬”。
门房管事掂了掂手中的银锭，又仔细查看了拜帖上的官印，目光尤其在沈疏桐（戴着帷帽）和萧凌野、秦子衿身上停留了片刻，方才慢悠悠道：“在此等候，容我通传。”
等待的时间漫长而煎熬。
山庄内寂静无声，仿佛一头蛰伏的巨兽，沉默地审视着门外的不速之客。
良久，侧门才再次打开。
出来的并非刚才的管事，而是一位身着淡青色衣裙、气质清冷、年约三十许的女史。
“哪位是求医的小姐？”女史声音平静无波，目光直接落在沈疏桐身上。
沈疏桐深吸一口气，按照事先演练的，微微屈膝一礼，声音尽量保持平稳：“小女子姓苏，有劳姐姐引荐。”
女史打量了她片刻，淡淡道：“我家夫人今日恰好有暇，听闻小姐精通音律，颇感兴趣。请随我来吧。至于随从……”她目光扫过萧凌野和秦子衿，“就在外院等候即可。”
要将他们分开！
萧凌野心中一凛，但此刻无法反对，只能躬身道：“有劳姑娘照顾我家小姐。”暗中与沈疏桐交换了一个警惕的眼神。
沈疏桐跟着那女史，步入了云岫山庄。
山庄内部远比外面看起来更为深邃曲折。
亭台楼阁，移步换景，设计得极为精妙，看似开阔，实则暗含阵法，极易迷失方向。
沿途所见仆役皆悄无声息，训练有素，整个山庄弥漫着一种近乎诡异的宁静。
女史将沈疏桐引至一处临水的精致小楼“听雨轩”外：“夫人在内等候，小姐请自行进去吧。”
沈疏桐定了定神，推门而入。
轩内布置清雅，熏着淡淡的檀香，一位身着藕荷色宫装、云鬓微松、背影窈窕的夫人正背对着她，坐在窗边的琴桌前，纤纤玉指轻抚琴弦，却并未弹出完整的曲子，只是几个零散的、带着某种奇特韵律的音符。
那音符落入沈疏桐耳中，让她没来由地一阵心悸，脑海中那段“金缕悲音”的旋律似乎要被勾动起来。
“你来了。”夫人并未回头，声音温婉动听，却带着一种无形的威压，“听说你懂音律，能听出我方才所弹为何？”
这是一个下马威，也是一个试探。
沈疏桐稳住心神，努力回忆萧凌野的叮嘱和那些灌输的知识，斟酌道：“夫人指法精妙，音符虽散，却暗合‘清角流徵’之古意，小女子才疏学浅，不敢妄断。”
那夫人抚琴的手微微一顿，似乎有些意外沈疏桐的回答。
她缓缓转过身来。
看到她的面容，沈疏桐呼吸猛地一窒！
这位夫人大约三十五六年纪，容貌极美，风韵天成，眉宇间却带着一丝挥之不去的忧郁与……一种难以言喻的熟悉感！
尤其是那双眼睛……
沈疏桐的心脏狂跳起来，一些混乱的记忆碎片再次冲击着她的意识——火光、惨叫、并蒂莲金簪、还有一个温柔又绝望的怀抱……
这个女人……她好像在哪里见过？！
夫人似乎并未察觉沈疏桐的异常，微微一笑，笑容却未达眼底：“倒是有些见识。那你可知，音律之道，最高境界并非悦耳，而在于‘调’与‘控’？”
“调”与“控”？
沈疏桐想起萧凌野关于音律催眠的推测，心中警铃大作。
“小女子愚钝，请夫人指点。”她垂下眼睑，不敢再看对方的脸。
夫人轻轻拨动琴弦，又是一串奇异的音符流出，这次带着更强的诱导性：“譬如，特定的音律节奏，可安神，亦可乱心。可抚平头痛，亦可……让人说出心底最深藏的秘密。”
沈疏桐感到一阵轻微的眩晕，连忙暗自掐了自己手心一下，剧痛让她保持清醒。
她体内那璇玑碎片的微弱力量似乎也自发地产生了一丝抵抗。
“夫人妙论。”她勉强应答。
夫人看着她，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忽然道：“你方才说为家中祖母治病，不知老夫人所患何种头风？对何种音律有所反应？”
沈疏桐早已准备好说辞，提及一种常见的老年头风症状，并故意将“金缕悲音”中那几个正常音律片段描述出来，隐去了“羽音偏高”的关键处。
夫人听得很仔细，手指无意识地在琴弦上滑动。
当沈疏桐提到某个音时（接近但那非偏高的“羽”音），夫人的手指几不可查地停顿了一下。
虽然极其细微，但一直全身紧绷、仔细观察的沈疏桐捕捉到了这一丝异常！
这个女人，对“金缕悲音”极其敏感！
她很可能就是阮红绡所说的那位“夫人”！
“倒是巧了。”夫人听完，淡淡一笑，“我闲暇时也曾谱过一曲，或对老夫人之症有益。小姐可愿一听？”
不等沈疏桐回答，她便径自抚琴弹奏起来。
旋律响起，沈疏桐浑身一震！
正是那首“金缕悲音”！
而且，弹到那关键处时，那“羽”音果然如阮红绡所记，诡异地拔高了一丝！
那高出的音调像一根尖针，试图钻入听者的脑海！
沈疏桐立刻感到头痛加剧，无数混乱的记忆和情绪翻涌而上，几乎要失控！
她死死咬住嘴唇，凭借强大的意志力和体内碎片的微弱抵抗，强行维持着表面的平静，但袖中的手已微微颤抖。
一曲终了，夫人看向沈疏桐，眼中带着一丝审视和……失望？
“小姐觉得此曲如何？”她问道。
“夫人此曲……精妙绝伦。”沈疏桐声音有些发虚，“只是……小女子方才忽感不适，或许是与祖母病症共感，需先行告退……”
她必须立刻离开！
这个女人太危险了！
她弹奏这首曲子绝对不怀好意！
夫人静静地看着她，片刻后才缓缓道：“既然小姐不适，那便回去好生休息吧。音律调理，也需循序渐进。”她并未强留，拍了拍手。
那名青衣女史再次出现，面无表情地引沈疏桐出去。
离开听雨轩，沈疏桐后背已被冷汗浸湿。
刚才那一刻，她感觉自己仿佛在鬼门关走了一遭。
女史并未直接送她出庄，而是道：“夫人吩咐，赠小姐一份‘宁神香’，或许对老夫人有益。请随我去香房领取。”
又生枝节！
沈疏桐心中焦急，却无法拒绝。
女史带着她穿过几条回廊，来到一处偏僻的院落。
刚一进去，沈疏桐就闻到一股极其熟悉的、甜腻中带着墨臭的奇异香气——与那日她在榆钱胡同“柳如丝”灵堂闻到的、来自阮红绡尸体上的气味一模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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