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章
秦子衿注意力在上盘，一时不察，小腿骤然一痛，已被划开一道深可见骨的口子，鲜血瞬间涌出！
他闷哼一声，身形踉跄后退。
黑影得此空隙，毫不犹豫，转身便欲再次遁入黑暗。
“哪里走！”洛砚怒极，刀势如狂风暴雨般卷去，死死封住其退路。
秦子衿强忍剧痛，还想上前协助，却因伤口流血不止，行动已然不便。
就在这电光石火之间，谁也没有注意到，那黑影在被洛砚逼退、踉跄后退的瞬间，手指极其隐晦地弹出了一粒极小的事物，无声无息地射向了听雨阁窗棂上某个特定的雕刻纹路之中。
做完这一切，他眼中闪过一丝得逞的狞笑，竟不再试图逃跑，而是猛地一咬牙！
洛砚心知不妙，想要阻止已来不及。
黑影身体剧烈抽搐一下，口鼻中溢出黑血，直挺挺地倒了下去，瞬间气绝身亡！
又是死士！
洛砚脸色铁青，收刀上前查看，确认其已服毒自尽。
“子衿，你怎么样？”洛砚急忙转身查看秦子衿的伤势。
秦子衿靠坐在廊柱下，脸色发白，额头上全是冷汗。
他撕下衣摆试图捆扎伤口，但鲜血仍不断渗出，将那深色的公服染得更深。
“皮肉伤……但……但伤口发麻……可能……可能刀上有毒……”秦子衿的声音带着压抑的痛苦和一丝虚弱。
此时，萧凌野和沈疏桐也在张威的护卫下赶了过来。
“先生，快看看子衿！”洛砚急道。
萧凌野蹲下身，迅速检查秦子衿的伤口。
伤口狭长，边缘已经开始发黑，流出的血液颜色也略显暗沉，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甜腥气。
“是混合了蛇毒和麻痹性的植物毒素，”萧凌野眉头紧锁，立刻取出银针封住秦子衿腿部的几处穴道，减缓毒素蔓延和血液流失，“毒性不算即刻毙命，但若不清除，轻则废腿，重则毒素侵入心脉也会有性命之忧。需立刻清创解毒！”
他需要清水、烈酒、小刀和相应的解毒药散，这些东西差役们身上未必齐全，需要立刻去取。
场面一时有些混乱，差役们忙着搜查黑影尸体、警戒四周、以及准备萧凌野所需之物。
而萧凌野因内力透支，一个踉跄差点摔倒。
他握针的手微微颤抖。
但，这里除了他，也没有其他人能处理这些事。
他眼前发黑，强行振作，摸了一把虚汗，努力镇定，强迫让自己的双手稳定。
谁也没有注意到，跟在萧凌野身后的沈疏桐，帷帽下的目光死死地盯着秦子衿那不断淌血的伤口，身体微微颤抖起来。
那血腥味，那发黑的颜色，那伤口狰狞的形状……像是一把钥匙，猛地撬开了她紧闭的记忆之门和潜意识深处被****的知识！
水牢里的冰冷与绝望……
那个模糊却坚定的声音在脑中回荡，讲述着人体结构、伤口形态、毒物特性、验尸格目……
“观创口，辨凶器，查毒源……循经取穴，先阻其流……”
“血色暗沉，味甜腥，创缘黑滞，乃金器附‘黑水蝮’蛇毒与‘麻痹藤’之征……”
“清创需迅捷，剜除腐肉，以烈酒灼之，敷‘紫花地丁’合‘解毒散’……”
无数破碎的知识碎片如同潮水般涌入脑海，与她此刻所见所闻剧烈地共鸣着！
她的头剧痛无比，脸色比秦子衿还要苍白，呼吸变得急促。
就在一名差役急匆匆拿来清水和酒囊，体力不支强撑着的萧凌野正准备亲自动手为秦子衿处理伤口时——
一只纤细却冰凉颤抖的手，猛地抓住了萧凌野正要接过酒囊的手腕！
萧凌野一怔，转头看向手的主人——沈疏桐。
只见沈疏桐透过帷帽的轻纱，眼神不再是之前的茫然与怯懦，而是一种极其古怪的、混合着痛苦、恐惧却又异常专注的光芒！
她朝萧凌野比划：“师兄，我来吧，你需要休息。”
她另一只手猛地伸向那名差役腰间——那里挂着一个小巧的皮质卷囊，是刑部仵作常备的简易工具包！
差役吓了一跳，未及反应，工具包已被沈疏桐夺过！
“桐儿？”萧凌野惊疑不定。
在所有人愕然的目光注视下，沈疏桐像是变了一个人！
她猛地蹲下身，动作甚至因为急促而显得有些笨拙踉跄，但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心。
她快速打开皮囊，里面露出几把大小不一、寒光闪闪的柳叶刀、银探针、小镊子等物。
她看也不看，精准地挑出其中最锋利的一把细小弯刀，又拿起那袋烈酒，毫不犹豫地拔开塞子，将酒液倾倒在自己手上和那把小弯刀上进行简单的冲洗消毒！
酒液刺鼻的味道弥漫开来。
然后，她伸出那双依旧在微微颤抖的手，稳而准地按在了秦子衿受伤的小腿附近，固定住。
“你……你要做什么？！”秦子衿又痛又惊，试图缩回腿。
洛砚也愣住了：“桐儿？”
萧凌野眼中却闪过一抹极度震惊与了然的精光！
似乎，之前那个精通医术针法、毒物病理等等的天机阁祖传的东西，以及聪慧伶俐武功高强，只身独闯重兵把守的皇家禁地“借”珍贵药材那个侠女又回来了。
他眼眶红润，内心一阵激动。
似乎终究不负师父老阁主所托。
他猛地抬手，阻止了想要上前制止的差役和洛砚！
“别动！让她来！”萧凌野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激动和颤抖。
他明白了！
是那次在帝京太医院养病，通过听取老仵作秦老的仵作基础课程，他拼尽全力通过体内的玉玦碎片共鸣远程灌输给水牢中同样体内有玉玦碎片的她的仵作知识！
只有她知道师妹天赋异禀。
她打小耳濡目染，懂得医术针法、毒物病理等等并不比他萧凌野以及其他师兄弟差。
在此刻，失忆之前的医术和仵作知识被熟悉的血腥和创伤场景彻底激发了出来！
这是一种深植于潜意识的本能反应！
这活人和尸体伤口同理。
真正的神医，就把活人当成尸体。
沈疏桐仿佛听不到外界的任何声音，她的全部心神都凝聚在了那道伤口上。
她深吸一口气，手腕猛地一沉！
刀光一闪！
动作快得几乎让人看不清！
“呃啊！”秦子衿发出一声压抑的痛吼！
只见沈疏桐手起刀落，精准而迅速地剜去了伤口周围那一小圈已然发黑坏死的腐肉！
黑血涌出，她立刻用准备好的干净布巾按压吸取。
随即，她再次拿起酒囊，对着那鲜红的创口直接浇了下去！
烈酒灼烧伤口的剧痛让秦子衿浑身痉挛，几乎晕厥过去。
但沈疏桐的动作没有丝毫停顿，冷静得近乎冷酷。
她丢掉酒囊，又从皮囊中飞快地找出银探针，在伤口深处小心翼翼地探了探，似乎在确认没有残留的毒物或碎刃。
接着，她抬头看向萧凌野，伸出了手。
虽然一言不发，但那双透过轻纱望过来的眼睛，清晰地表达着需求——解毒散！
萧凌野立刻将随身携带的一个小瓷瓶递给她，里面正是配置好的通用解毒散。
沈疏桐接过，将药粉均匀地洒在伤口上，然后又从自己怀中——那是她之前下意识收集的一些干净布条——取出布条，动作略显生疏却异常坚定地为秦子衿进行包扎。
整个清创解毒的过程，不过短短数十息时间！
动作行云流水，精准果断，哪里还有半分方才的怯懦与慌张！
简直像是一个经验极其丰富的老仵作在处置伤患！
所有人都看呆了！
洛砚目瞪口呆，看看沈疏桐，又看看萧凌野，完全无法理解这突如其来的变化。
秦子衿痛得龇牙咧嘴，但也能清晰地感觉到伤口处的麻木感正在消退，取而代之的是火辣辣的痛感，这反而是好事！
他看向沈疏桐的目光充满了惊骇与难以置信。
张威更是张大了嘴巴，仿佛第一次认识这位一直需要人保护的“表小姐”。
唯有萧凌野，眼中充满了复杂的光芒，有欣慰，有心疼，更有一种沉重的了然。
她开始了……
那条他不得已为她铺就的、充满荆棘与血腥的道路，她终究还是踏上了第一步。
萧凌野在心里默念：“师父，您若泉下有知看到了吗？天机阁会嫌弃嫌疑的，天机阁会回来的……”
沈疏桐做完这一切，像是被抽空了所有力气，猛地向后退坐在地上，大口地喘着气，身体颤抖得如同风中落叶。
帷帽歪斜，露出她毫无血色的脸和布满冷汗的额头。
那双刚刚还闪烁着专注锐利光芒的眼睛，此刻又重新被迷茫和后怕所取代。
她看着自己沾满鲜血的双手，仿佛不明白自己刚才做了什么。
“没……没事了……”她看着秦子衿，声音微弱而嘶哑，带着不确定，“毒……毒剜掉了……敷了药……要……要喝甘草水……”
这话语，依旧带着几分稚嫩和破碎，却精准地道出了后续调理的关键。
秦子衿忍着痛，挣扎着拱手，语气充满了感激和震惊：“多……多谢姑娘救命之恩！秦某……感激不尽！”
洛砚此刻也回过神来，连忙让差役扶秦子衿下去休息，并命人快去准备甘草水。
他再看向沈疏桐时，眼神已经完全变了。
这时，负责搜查黑影尸体的差役前来回报：“大人，死者身上除了一些零碎毒药暗器，没有任何能证明身份的东西。面容普通，无法辨认。”
另一路差役也回报：“大人，听雨阁内外仔细搜查过了，并无异常，也未发现任何可疑物品或记号。”
洛砚眉头紧锁。
对方派死士前来，难道就只是为了送死？
或者只是为了确认苏怜心是否真的无法被移交？
那黑影临死前弹射出的那个细小事物，极其隐秘，并未被任何人察觉。
萧凌野沉思片刻，目光再次投向听雨阁那扇窗棂。
对方如此执着于这个地方，绝非无的放矢。
“洛砚，”他缓缓开口，声音带着一丝疲惫却异常清晰，“让人……仔细检查那扇窗。每一道花纹，每一个缝隙，都不要放过。”
他的目光，仿佛能穿透黑暗，精准地落在那枚刚刚被嵌入雕刻纹路深处的、一粒小小的、仿佛玉屑般的物体上。
那东西，正在极微弱地、与远方某处共鸣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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