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决策
后堂。
一回到自己的地盘，孙县令脸上那“悲天悯人”的表情瞬间垮掉。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压抑到极致的扭曲。
他一把扯下头上的乌纱帽，狠狠摔在桌上。
“砰！”
上好的梨花木桌子发出一声闷响。
师爷跟在后面，大气不敢喘一口。
眼观鼻，鼻观心，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林洛……”
孙县令从牙缝里挤出这两个字，像是在咀嚼仇人的骨头。
他一屁股坐下，端起茶杯，结果手抖得厉害。
茶水溅出来，烫得他一哆嗦。
“妈的！”
他把茶杯重重磕在桌上，死死盯着门口的方向，眼神阴鸷。
“老子真是小瞧了这个泥腿子！他这是想让本官跟康家狗咬狗，他好坐收渔利啊！”
师爷躬着身子，小声提醒：
“大人，现在外面都视您为青天……这，这正是大人的机会啊。”
“机会？”
孙县令冷笑一声，指着自己的鼻子。
“用老子的官声去赌一个前程，这叫他娘的机会？这是拿老子的命在玩火！”
他站起来，在屋里烦躁地踱步，地板被他踩得咯吱作响。
“三千两！康家那群蠢猪给了老子三千两银子！现在倒好，为了保住这顶帽子，老子得亲手把他们给办了！”
这笔买卖，怎么算怎么亏！
师爷眼珠一转，凑上前：
“大人，卑职倒有一计。康家势大，根深蒂固，想一举扳倒，难。可如今民意滔滔，您若是不作为，也难。不如……”
他压低声音，比了个手势。
“……敲山震虎。”
孙县令脚步一顿，回头看他。
“说下去。”
“您现在是‘青天’，查案是理所应当。”
师爷脸上露出一丝狡黠，
“您就大张旗鼓地查！但是，不查根本，只查细枝末节。”
“比如，那批霉米从何而来？哪个管事负责的？哪个伙计搬运的？把这些小鱼小虾抓起来，严刑拷打，让他们认罪。”
“这样一来，既能给百姓一个交代，让他们觉得您在办事，又能让康家大出血，让他们知道疼。”
孙县令眯起眼睛，手指轻轻敲着桌面，陷入沉思。
这个法子，妙啊。
既保住了自己的名声，又敲打了康家。
还能把事情控制在一定范围内，不至于彻底失控。
最重要的是，可以把那个该死的林洛，从暗处逼出来！
你不是想看戏吗？老子就把戏台子掀了，看你还怎么唱！
“就这么办！”
孙县令一拍桌子。
“你，立刻带人，去康家的粮铺！就说本官要查封所有‘罪证’，把他们库里的粮食都给本官贴上封条！”
“记住，动静要大！越大越好！让全县的人都看到，本官在动真格的！”
“但是！”
他话锋一转，语气森然。
“只贴封条，不准搬运！谁敢私自开封，或者动里面的粮食一粒，本官要他的脑袋！”
师爷心领神会。
这是做样子给百姓看，也是做扣子给康家留。
查封，是态度。
不搬，是余地。
“卑职明白！”
师爷一躬身，转身快步离去。
孙县令重新坐下，端起那杯已经凉了的茶，一饮而尽。
冰冷的茶水顺着喉咙滑下，让他沸腾的脑子冷静不少。
林洛，康家……
你们都是老子官道上的绊脚石。
等着吧，等老子把这浑水搅得更浑，看看到底是谁，先被淹死！
……
清河县，悦来客栈，二楼临窗的雅间。
林洛正慢条斯理品着茶。
他对面，坐着一个身材魁梧、皮肤黝黑的汉子。
正是这次“告状”寡妇的亡夫亲弟，张铁牛。
张铁牛坐立不安，眼睛时不时瞟向窗外县衙的方向。
“林……林公子，这……这能行吗？那孙县令，可是出了名的贪啊，他收了康家多少好处，咱们……”
“嘘。”
林洛细嘬了一口上好的天山翠，满足地眯了眯眼。
“铁牛哥，别急，品茶。”
他给张铁牛斟满了一杯。
“你看这茶，就得慢慢品，火候到了，茶才香。急了，就过了，不好喝了。”
张铁牛哪里有心情品茶，急得满头大汗：
“可我嫂子还在县衙啊！万一那姓孙的跟康家穿一条裤子，把我嫂子屈打成招……”
“他不敢。”
林洛笃定地说。
他放下筷子，擦了擦嘴。
“一个人最在乎什么，你就拿什么来威胁他。孙县令这辈子，最在乎的就是他头上的乌纱帽。”
“康家给的银子是多，可跟他的官位比，算个屁。”
林洛的视线投向窗外，正好能看到师爷带着一队衙役。
敲锣打鼓地朝着康家粮铺的方向去了。
动静闹得很大，半个县城的人都被惊动了。
“你看，鱼儿上钩了。”
张铁牛顺着他的目光看去，一脸茫然：
“这是……干啥去？”
“演戏。”
林洛轻笑一声。
“演给我们看，演给全县城的百姓看。”
“孙县令是个聪明人，他知道，现在最好的办法不是偏袒任何一方，而是把水搅浑。查封粮铺，抓几个小喽啰顶罪。”
“既能保住他的‘青天’名声，又能给康家一个下马威，告诉他们，该‘加钱’了。”
张铁牛听得云里雾里，但总算明白了一点：
“那……那我们不是白忙活了？”
“怎么会白忙活？”
林洛又给他斟满一杯茶。
“这只是第一步。”
“孙县令想和稀泥，可我偏不让他如愿。”
他端起茶杯，敬了张铁牛一下。
“铁牛哥，下一步，就得辛苦你了。”
“公子您吩咐！”
张铁牛立刻挺直腰板。
“康家卖霉米，不是一天两天了。”
林洛的声音压低，带着一丝寒意。
“这些年，吃了他们家霉米，生病乃至死掉的人，不止你哥一个吧？”
张铁牛拳头瞬间攥紧，眼眶泛红，重重点头：
“没错！东城的老李头，去年就是吃了米，上吐下泻没几天就没了！”
“还有南街的王婶子，她家孩子现在还病歪歪的！”
“很好。”
“孙县令不是要当青天吗？那我们就多送几份‘冤情’给他。你现在就去，把这些受害者家属都联络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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