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7章 银簪归宗·三代血痕

液压平台倒塌的烟尘还没散尽，金属碎片压着半截断掉的电缆，偶尔迸出几点火星。陈骁跪在周慕云倒下的地方，手指轻轻碰了碰那支银簪的尾端，血已经凝成了深褐色的斑块。他没有拔出来，只是用证物袋小心地罩住整支簪子，封口时动作很轻，像在收拾一段沉睡太久的往事。

沈昭靠在景台边上，手腕上的铁链已经被割断，血顺着手指滴在地上。她没擦，也没动。直到陈骁把证物袋递过来，她才伸手接过，掌心紧紧贴着袋子，一路沉默。

回去的车上，林晚秋瘫在轮椅里，终端屏幕彻底黑了，只剩眼镜框的碎片还攥在手里。车窗外夜色浓重，三个人谁都没说话。只有沈昭的手一直握着那个袋子，指节发白，仿佛一松手，三十年的重量就会随风散去。

法医中心解剖室的灯亮得晃眼。沈昭走进来，反手锁上门。她在解剖台前站定，打开证物袋取出银簪，平放在不锈钢台面正中。左边摆上母亲的遗照，右边放了自己的工作证。她退后一步，盯着那支簪子看了很久，嘴唇动了动，只低声说了一句：“回来了。”

陈骁站在门外，没进去。他靠着墙，战术腰带上的对讲机响了两声，他按掉了。过了一会儿，他抬手敲了三下门，声音不高：“我送样本过去。”

沈昭应了一声，没回头。陈骁转身离开，脚步声沉稳有力。

基因实验室在市局地下二层，设备常年保持着恒温。技术科的人看见陈骁拎着密封罐进来，皱了皱眉：“这机械心脏还能提得出有效样本？外壳都碳化了。”

“试试看。”陈骁把罐子放下，“编号M-300，关联沉船案的原始尸检记录，优先级最高。”

对方还想说什么，但看见陈骁的眼神，终究没再开口。检测流程启动后，陈骁没走，就站在观察窗前等着。

沈昭半小时后赶到。她没穿解剖服，只戴了手套。她走近保存液的样本瓶，俯身闻了闻，低声说：“甲醛混着苯甲酸钠，还有微量***——和当年给我母亲做尸检时用的防腐剂一样。”说完，她抬头看向屏幕。

数据比对进行到第七分钟，系统弹出确认提示：线粒体DNA匹配度99.8%，来源样本与三十年前女性遇难者沈氏高度一致。

房间里安静得能听见机器散热风扇的嗡鸣。

沈昭没有眨眼，也没有后退。她只是轻声说：“他是她丈夫……也是亲手签下死亡命令的人。”

陈骁闭了闭眼，再睁开时声音低哑：“他利用职权改河道，掩盖沉船真相。你母亲是记录员，知道得太多。签字那天，他们七个人一起决定‘处理干净’。”

沈昭没接话。她转身走出实验室，背影挺直。

林晚秋在档案室外的长椅上等她。轮椅停在消防栓旁边，她手里摩挲着那截破碎的眼镜框，边缘已经有些磨钝了。

沈昭走过去，在她身边蹲下。陈骁也跟着蹲下，视线与她齐平。

“最后一段录音。”陈骁说，“还没听。”

林晚秋摇摇头：“不想听。”

“你不是线人。”陈骁声音很轻，“也不是什么卧底记者。你是这场局里，最不该被蒙在鼓里的那个人。”

林晚秋手指一顿，眼眶突然红了。她低头看着录音器，拇指悬在播放键上方，迟迟没有按下去。

几秒后，她终于按下按钮。

女声从破损的扬声器里传出来，虚弱却清晰：“周慕云是我丈夫……孩子出生后，我偷偷调换了脐带血样本……晚秋，你必须活下去，替我看着他们倒下。”

录音结束了。

空气仿佛凝固了。

沈昭伸出手，握住林晚秋的手腕。她的掌心有旧伤疤，指腹粗糙。她看着林晚秋，声音平静：“那你我流的血，都曾想杀死同一个人。”

林晚秋没有抽手。她仰起头，呼吸微微发颤，最终点了点头。

陈骁站起身，走向档案室入口。他刷了权限卡，输入一串代码：“整理烈士档案，调阅历史影像数据库。”

系统响应后，投影屏缓缓亮起，一张泛黄的照片浮现出来：江城河道治理工程启动仪式现场，横幅褪了色，人群模糊。画面中央，三个年轻男人并肩站着——左边是穿着警服的陈骁师父，右边是中山装笔挺的周慕云，中间是头发还浓密的陆明川。三人握着手，背景是奠基碑。

沈昭走到屏幕前，从耳后取下银簪，簪尖轻轻点着照片中周慕云的脸。

“这不是偶然合影。”她说，“是结盟。”

陈骁盯着师父的脸，喉结动了动。他打印出这张照片，拿在手里，纸张还带着打印机的余温。

三人走出档案室，来到一楼荣誉墙前。墙上挂满了历年表彰照片，时间跨度四十年。他们一眼就看到了那张启动仪式的合影，已经被装裱悬挂，下方写着“功勋奠基·共筑新城”。

沈昭仰头看着，没说话。陈骁把复印件捏得紧紧的，指节发白。

林晚秋坐在轮椅里，抬头望向照片角落的一处细节——奠基碑上刻着七个名字，最后一个，正是她母亲登记用的化名。

“他以为抹掉尸体就能抹掉记录。”林晚秋忽然开口，“但他忘了，有人会把真相缝进孩子的脐带血里。”

沈昭重新把银簪别回左耳，动作缓慢而坚定。她最后看了一眼母亲遗照的方向，转身面向荣誉墙。

陈骁站在她身旁，目光落在陆明川的位置上。他想起师父殉职那天，老局长亲手为他戴上勋章，阳光照在金丝眼镜上，反射出一道刺眼的光。

现在他知道，那道光背后，藏着多少沉默的债。

三人静静地站着，谁都没有先开口。走廊尽头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保安巡逻经过，扫了他们一眼，没有停留。

沈昭忽然抬手，指向照片上方的横幅边缘。那里有一道细小的折痕，像是被人反复折叠过。

陈骁凑近细看，发现折痕内侧，隐约有几个铅笔写的数字：7-19-94。

林晚秋猛地吸了口气：“母亲失踪的日期。”

陈骁盯着那串数字，又看向照片中奠基碑上的七个名字。他掏出笔，在复印件背面写下一行字：七人签字，一人存活，六人非正常死亡，一人至今在位。

沈昭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下一个名字，该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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